没有人,也没有鸟,只有一野淋漓尽致的金黄。
只有这个季节,从正午的麦田旁边穿过,你才会发现,在充足的阳光下,平原的麦子比别的地方成熟得更早。
当你站在平原上时,你能听到来去自由的风。这些风们吹过连绵不绝的麦田,麦们紧紧密密地挨着挤着嬉笑着,任风一浪一浪地拍打过来。这些自由自在的风,吹过平原的麦田和村庄,吹去了春天,又吹来了夏天。
这个熏风的正午,穿过平原的我,在气势如虹的阳光下,与金黄的麦田不期而遇。
不是没有见过麦田的。曾经,在这方土地上的我,就如同鸟啼、蛙鸣、月光、薄霜一样,是自然的一分子,纯净而自然地存在着。这片土地,生长金黄的玉米,生长饱满的大豆,生长水灵的青菜,生长母亲一样给予我们温暖的棉花,生长各种能够生长的粮食,也生长繁衍不尽的人生故事。但就在这个正午,它却以麦田的面貌呈现在我的面前,而且是阳光燃烧的颜色。
事实上,我已很多次穿过平原的田地。清霜十月,我看到过那刚刚翻耕过的麦田呈现着渴望的姿态;腊月寒冬,我看到过雪下酣睡的麦田,均匀地呼吸;早春时节,没有回春的大地,麦苗还盖不住地面,锣鼓喧天的乡间大戏在麦地上演,麦垄被踏成了平地,麦苗儿腿断腰折,让人好不心疼;阳春三月,被践踏过的麦田却分外精神,让人不明白,她何以能够承受那痛苦的熬煎;直到这次,我看到了麦子沉醉地金黄着,那与天空一样延伸的金色,那夏日谦逊的低头,在缅怀什么?
麦田,养育了生生不息的乡下人。多少个日子,饥肠辘辘的乡亲们翘首企盼,看麦子抽穗、扬花、灌浆,仿佛是看自家儿女的成长。乡亲们甚至把麦子的成熟当作新一年的标志,老人若在麦子成熟前去世,不说没有活过今年,而会遗憾没有吃上今年的新麦。于是我坚信,这块古老的土地,盛产粮食,也盛产灵魂。
麦子黄了,金黄金黄的。麦子们昂首挺胸,等待着让一把雪白的镰刀如期收割,等待着与一个农人的汗水相融,等待着走进庄稼人幸福的梦乡。
可是,站在麦田里,我却没有勇气做出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不是怕一不小心会打开乡愁的大门,而是乡愁如同那收割后的麦茬儿,跟那些散落静卧在麦田里的祖先坟墓一样,只会把过去掩埋在土里。
正午的麦田前,我不知道该金黄成一棵麦子,还是锃亮成一把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