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日清晨,驿马出厩,饮洛河之水,成为三乡驿独特的景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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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古代交通发达,而宜阳境内驿站密布,沿洛河北岸平旷地带修筑的南崤道上,自西向东有嘉祥驿、三乡驿、柳泉驿、甘棠驿、三泉驿等多个驿站,驿站内外,公文频递;驿路之上,车马络绎。官员的迎送和军情的递报都离不开驿站。
回望历史烟尘,古道上有太多的人事沧桑。
即使到了今天,沿着洛河北岸的平旷地带西行,还可寻觅到驿站的痕迹。今年麦收前的一天上午,细雨纷纷,布谷声声,记者跟随宜阳县宗教局的领导,造访了宜阳县几个古代驿站遗址。
在古代,宜阳境内的南崤道是通往陕西的一条重要官道
站在郑卢公路旁,眼前是一条宽阔平坦的柏油公路,各种车辆川流不息,让我不禁感叹如今交通的便捷,而同行的宜阳人却说,这一线交通作为通衢大道,不是现在才有的,早在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代,这里已经有了便利的交通线。
史料记载,春秋战国时的交通已具相当规模。中原各国的陆路纵横交错,当时的洛阳人苏秦,正是依赖这些四通八达的道路,推行自己的合纵战略,东来西驰,把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放在逶迤连绵的驿路上,做着另类的游说和传递。
据宜阳学者乔文博介绍,秦始皇统一中国后,把过去错杂的交通线,加以整修和连接,建成遍及全国的驰道。驰道不仅规模宏大,而且标准很高,路面都用铁杵夯实。《汉书·贾山传》记载:“道广五十步,三丈而树,厚筑其外,隐以金锥,树以青松。”驰道道路宽敞,且10米左右就栽一棵青松,一路绿影婆娑,十分美观。除中央三丈为皇帝专用外,其余路面可供百姓通行。
古时,洛阳西去咸阳,有两条古道,一条是北线,称为“北崤道”,是从谷水出发,经新安,过渑池,穿崤山,直达陕州;一条是南线,称为“ 南崤道”,是从洛阳出发,沿着洛河北岸,经韩城,过三乡,然后拐向西北,过雁翎关,抵达陕州。这两条大道,在陕州交会后,滨黄河西上,经桃林塞和华山北麓,最后通往长安。
两条道路相比,南崤道地势相对平缓,沿路又有诸多山水名胜,如雁翎关东南的响屏山,宜阳境内的女几山(今花果山)、锦屏山,都是林木苍翠、风光绝佳的旅游胜地,因而途经宜阳的南崤道,要比北崤道上的人员流量大。
唐代安史之乱期间,由于洛阳、宜阳频受战火蹂躏,南崤道渐渐荒芜,客商往来多走北崤道,新安境内的交通更受官方重视,安史之乱后,宜阳境内的驿站还有繁忙的业务。唐大和三年(公元829年)春,白居易自长安赴洛阳,途经宜阳时,写下一首诗:“从陕至东京,山低路渐平。风光四百里,车马十三程。”这首诗如实写出了南崤道的地理优势,不仅“山低路渐平”,路比较好走,而且四百里路途中,处处风光绮丽,难怪历朝历代,对这条线路都很眷顾,沿途设置了多处驿站、行宫、馆舍、兵站。
驿站的服务领域,是逐渐扩大的
商周时期,已经有了类似驿站的设施,其主要职能是传递军情、政令、信件,后来发展到接送官员、转运物品等多种用途。西周时期,道路上已有馆舍等设施,专供过往诸侯、使臣食宿和换乘马匹。春秋战国时,驿传运输逐渐发展起来。《左传》提到的“传”字,注家多释为“驿”。东周迁都洛邑之后,洛阳为天下之中,于是以洛阳为中心,驿站得到进一步发展。当时洛阳通往各诸侯国之间都有这样的设施。据《洛阳市志》第三卷记载,当时各驿站备有递(用车)、驿(用马)、徙(靠人步行),用来传递文书。
递、驿、徙这些字眼,细细考究便有意味:“递”带有“邮递马车”的意思,所以是用车;“驿”字带马字旁,便是用马;“徙”就像两个人在赶路,所以是步行传递。战国时期,各诸侯国对邮驿通信的称呼各不相同,有的称为“遽”(jù)、有的称为“传”、有的叫做“置”,到了秦朝,统一称“邮”。长途传递公文,要动用车马,叫“邮”;近距离传送叫“步传”,由邮差步行送递。
古代之所以设置驿站,主要是没有现代交通工具,那时最快的交通工具是马,其次是车,然后就是人的两只脚板了。路途遥远,行路艰难,人有走累之时,马有喂料之需,而有了驿站后,便有了歇脚的地方。所以“驿站”可说是接力站,设有固定的食宿之所。三十里一驿站,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短亭不提供食宿,亭中可歇脚避雨, 长亭提供简单茶点,而驿站可提供食宿、换马等多项服务。
从洛阳到宜阳三乡,距离约75公里,唐时设有5个驿站。信使在传送信函时,由于有一定的时间要求,所以每过一驿,都必须换马,让疲马休息,换上新脚力。驿站既是“招待所”,也是“ 加油站”,驿站附近的田地,只种植苜蓿和芒麦,用来喂养驿马。在宜阳三乡,至今老农还能指出古代苜蓿地,能认出杂草纷乱的土路是驿站遛马专用道。
乔文博说,三乡驿是宜阳比较靠西的一个驿站,古时自陕州东来,要走百里山路,到达这里时,洛河川道豁然开朗,一条大路直通洛阳,所以在此设了比较大的驿站。唐玄宗曾于三乡驿驻足,并留有诗篇,刘禹锡《三乡驿楼伏睹玄宗望女几山诗,小臣斐然有感》一诗,就如实记录了这件事。还有《霓裳羽衣曲》,也是唐玄宗在三乡驿谱的曲。
三乡驿的具体位置,就在该乡乡政府的后面,坐南朝北,前门临着昌谷古道,后门连着驿站遛马专用道。每日清晨,驿站工作人员放马出厩,清脆的马蹄声划破宁静,驿马奔往洛河边饱饮河水,这是三乡驿独特的景象。
为保证公文和书信的准确传递,历代对驿站职责都有明确规定,秦朝更是制定了严厉的法律:文书分为两大类,一类为急行文书,急行文书是皇帝诏书或军事情报,必须立即传达,不能有片刻滞留,所以驿马被驱赶急奔,到了驿站,往往一头栽倒在地,再也不能起来;另一类为普通文书,普通文书规定当日送出,不许积压。
《唐元典》记载:唐朝每三十里设一馆驿,地方诸道驿站分六等,第一等置驿马六十匹,其下每等各减十五匹。每驿设驿长一人,每三匹马置驿丁一人,每匹马又给地四顷,种植苜蓿和芒麦,用作饲料。过往驿站的官员,依官阶高低供给马匹,一品官可供马十匹,七品以下两匹。上面白居易的那首诗中说,自陕州到洛阳,共经历十三处驿站,所以是“风光四百里,车马十三程”。这十三程驿站中,宜阳境内至少有四个,即三乡驿、韩城驿、柳泉驿、甘棠驿,略算一下里程,每个驿站的间距正好三十里。
柳泉驿,上演过史思明被儿子谋杀的活剧
宜阳甘棠驿,就在上篇文章中提到的“召伯听政处”,位于古老美丽的甘棠村(又名甘棠寨),古代这里有许多甘棠树,是风景很美的一个驿站,历代文人多愿在此驻足,题词留诗。唐洛阳人刘禹锡有《题寿安甘棠馆二首》,盛赞甘棠驿环境清幽,诗曰:“公馆似仙家,池清竹径斜。山禽忽惊起,冲落半岩花。门前洛阳道,门里桃花路。尘土与烟霞,其间十余步。”
乔文博说,宜阳作为古都洛阳的西大门,占据着洛河谷地最开阔的位置,而作为驿路干道的洛河北路,又是人员往来、物资运送、军事调动的大动脉。这条历时两千余年的沧桑古道,古往今来不知发生过多少大小战事,上演过多少惊心动魄的历史活剧。在柳泉驿(今宜阳柳泉村),就上演过史思明被儿子谋杀的活剧。
那是公元761年的初春,已经称帝的叛军首领史思明在洛阳大会群臣。二月,唐政府军布阵于邙山,接着又增兵陕州,以阻敌西进。
史思明有个毛病,生性猜疑,滥杀无辜,部下人人自危。他的长子史朝义,常随史思明作战,很会用兵,将士多附之,但史思明不喜欢史朝义,却宠爱少子史朝清,欲杀史朝义,立史朝清为太子。当时叛军欲西进,史朝义为前锋,自北崤道袭陕州,但数次进兵,皆被陕州唐军所败。
于是,史朝义暂退于永宁(今洛宁),准备整军再进,史思明却认为史朝义胆怯,大骂其“终不足成吾事”,欲斩史朝义及诸将。史朝义部将骆悦、蔡文景劝史朝义杀掉史思明,史朝义犹豫,低头不语。骆悦大声说:“你如不允许,吾等将归附唐军!”史朝义哭道:“诸君好自为之。”这等于默许。
于是骆悦诸将准备政变,当晚带精兵三百来捉史思明,悄入其寝所,史思明发现有变,翻墙来到马厩中,欲上马外逃,骆悦命人射箭,正中其臂,史思明坠马被擒。史思明问:“怎么回事?”骆悦回答:“奉怀王(史朝义)令,前来擒你!”史思明黯然道:“现在杀我太早,何不等我攻克长安后再杀我!”
骆悦不由分说,押史思明到柳泉驿,把他关押起来。史朝义从永宁引军还洛阳,骆悦等人担心史朝义见了父亲后迟疑,赶紧命人把史思明缢杀于柳泉驿站,然后以毡裹尸,运到洛阳。
由此看来,驿站向来都属是非之地,战马兵车,刀光剑影,游侠剑客,往来纷繁,动不动就要死人,所以驿站在战时都是一级战备状态,平时也有严密的防范措施,凡军事情报和官府文书,为保证其在途中不泄密,历朝都有严格的条规约束。譬如秦朝,规定不同的文件,由不同的文字书写,简册用大篆小篆,符传用刻符,印玺用缪篆,公文用隶书,这些规定有效地防止了文书伪造;简书要在绳结处使用封泥,盖上玺印,以防途中私拆。这说明邮驿通信很早就制度化了。
另外,驿站附近往往有行宫,供皇帝及后妃们使用,这是因为皇帝巡视天下,旅途上必须有很好的休息玩乐场所,而一般的驿站食宿条件有限,这就需要营建更加豪华的行宫为帝王服务——如果说驿站是招待所,那么行宫就是星级宾馆;如果说古道是一条线,驿站和行宫就是珍珠,被这条线穿起来,形成了一道风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