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残忍的填鹅方式 |
|
被强迫喂食的鹅 |
|
美味的鹅肝 |
|
美味的鹅肝
| |
姜文、巩俐、章子怡,都是北京崇文门马克西姆餐厅的常客。明星们必点的一道菜是:波尔多红酒鹅肝批,售价208元。不过,与1980年鹅肝空运自法国不同,现在,该餐厅的鹅肝来自北京延庆的一家公司。
再过十年,欧洲将禁止鹅肝的生产。这种昂贵的世界顶级美食,在它的故乡法国将出现世界上最大的市场缺口。而在世界的另一端,中国已经成为养鹅第一大国。
▲▲残忍的填鹅
波尔多红酒鹅肝批,这道菜名字很费解,实际上很容易解释:在腌制过程中,加入波尔多红葡萄酒;鹅肝切成梯形,形状像做砖用的砖批。
1983年,皮尔·卡丹决定在北京开设一家正宗西餐厅,作为法国大餐的招牌菜,自然少不了鹅肝。除了波尔多红酒鹅肝批,鹅肝的另一种主要吃法——煎鹅肝也颇受欢迎。
“细嫩的肥鹅肝煎到表面金黄香脆微微飘出一丝焦香时刚刚好,划开鹅肝,里面软嫩甘香,嫩滑的细腻感轻轻滑过舌面,像一个悠长的热吻令人心神俱醉。”一篇谈法国大餐的文章如此形容煎鹅肝。
作为不可或缺的招牌菜,餐厅的鹅肝必须保证供应充足。1983年,马克西姆餐厅除了盐、鸡蛋和胡萝卜之外,大部分原料都要从香港购进,鹅肝更要直接从法国购买。现在,餐厅用的鹅肝是从北京郊区延庆县一家公司购进的。
“现在一来中国自己能生产鹅肝,二来法国也没有那么多鹅肝出口了。”马克西姆餐厅经理贺广银提到的原因之一,是不久前那个引起欧美国家广泛关注的消息——“2019年禁令”:到2019年,欧盟将禁止它的所有成员国生产鹅肝。
理由是:这种美食的制作方法,太过残忍。
一只嘎嘎惊叫的鹅被人一把抓住脖子,将一根金属的管子插进它的食道,另一头连着一个漏斗。工人用勺将玉米粒倒入鹅的食道,再捏捏它的脖子令其直接落入胃中,无法吐出。
如此周而复始,每六个小时喂一次。每一次,鹅要在40秒内吃下相当于它正常食量4倍的玉米,从而长出肥大的脂肪肝——正常的鹅肝重约150克,而经过这种填食饲养的鹅,肝至少有650克以上。这块脂肪肝,便是人类酷爱的美食,学名“鹅肥肝”。
一只小鹅从出壳起,先度过三个月幸福的放养时光——游湖水,吃青草;然后圈在一起过一个月的集体生活,再关进狭小的笼子填食20天,最后被杀掉取肝。
这20天中,它将处于一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之中。时刻处在即将撑死的边缘,趴在铁笼里连气都喘不过来,更无法活动。由于肝的异常肿大,它的身体变得极其脆弱。不少鹅会中途死掉。
这一过程类似制作北京烤鸭所用的填鸭,但更加残忍。填鸭每天两顿即可,而填鹅需要四顿。
“你们号称世界上最尊重人权、最尊重动物福利的国家。”从1980年开始研究鹅肝填食的中国农业大学退休教授张伯扬曾对法国人说,“其实,世界上最残忍的事就是你们干的。”
如果鹅有能力表达,它一定会抓起一支鹅毛笔,用美丽优雅的法语圆体字写下左拉那句名言:“我抗议!”
▲▲君子远庖厨
正因如此,在西方,很多国家谴责制造鹅肝的方法,并逐渐禁止生产。
1998年,欧盟便在动物保护组织的压力下,正式谴责生产鹅肝的国家。其中,波兰、丹麦、德国、奥地利、英国和挪威迅速响应,相继禁止在本国生产这种食品。此前,一个以法国著名影星碧姬·芭铎命名的基金会多年来一直抗议填鹅这种残忍的做法。
2006年,以色列也加入这一行列。其高等法院在裁决的同时承认,“裁决将会严重影响养鹅饲养商的利益”。即使如此,以色列两个开设40多年的养鹅场也被关闭。
措施更严厉的是“终结者”施瓦辛格。2004年,他签署法令,不但禁止在加利福尼亚生产鹅肝,甚至也不能销售。
现在,欧盟还在坚持鹅肝生产的只有两个国家:法国和匈牙利。所谓“2019年禁令”,是对他们的最后通牒。作为鹅肝的发源地,法国至今仍是全世界最大的消费市场,年消费量达到一千多吨。几个世纪吃惯鹅肝的法国人自然舍不得放弃。2005年10月18日,法国议会以投票的方式通过一项法案,称鹅肝是法国的“一种文化和美食遗产,应该大力加以保护”。
然而,它又顾忌人权和动物福利大国的名声,不得不关闭大多数养鹅场,改从匈牙利进口。“法国的同行告诉我们:他们现在用的鹅肝都是匈牙利进口的。”马克西姆餐厅的总厨师长单春卫说。
这也是绝大多数禁止生产鹅肝的国家采取的做法。欧美人也是“君子远庖厨”,自己想吃又觉得残忍。匈牙利遂一举成为世界第一鹅肝出口大国,每年出口1500多吨鹅肝,有3万多名鹅农以此为生。不过,他们正在“2019年禁令”下惶惶不安。
现在,可以轮到中国人上场了吗?
▲▲不可能的任务
20多年前,鹅肥肝开始进入中国。如今,全国每个省份都有了鹅肥肝生产。当然国人的消费习惯与能力,无法与发达国家相提并论。
据业内估计,至今全中国鹅肝的年产量不到300吨,基本为国内自产自销。这不过意味着60万只鹅。而早在2005年,中国便是世界第一养鹅大国,每年屠宰的鹅达5亿多只,占世界总量的90%以上。绝大部分鹅都未经过填食,以每公斤约20元的价格,摆上了寻常百姓的餐桌。
既然国内市场有限,中国的鹅肝为何不试图进入国际市场,去填补“2019年禁令”后腾出的市场空白?为何不现在去和匈牙利争夺市场,让法国人餐桌上最高档的一道菜变成“中国制造”?
不过,对中国的鹅肝生产者来说,更大的共识是,出口鹅肝实在太难了。
“我们根本就不尝试(出口)。因为不可能。”常峰祖说。常峰祖担任副总经理的山东圣罗捷畜禽产业有限公司是“中国鹅肥肝产业联盟”的理事单位,其产量约占国内市场的40%~50%,售价也超出一般鹅肝,达到每公斤220元。如果它的鹅肝能出口,价格至少要再高出30%~50%。
从1998年开始生产鹅肝的圣罗捷公司,至今未取得法国的出口注册。原因在于:中国的鹅肝与猪肉、牛肉等大多数动物产品一样,根本达不到欧洲设置的贸易标准。
第一条,让鹅“散养三个月”做不到。1000只鹅,几天可以吃光10亩的青草。而圣罗捷公司每年要养近20万只鹅,需要2000亩的草场。因此,他们的鹅都是在农民家的鹅圈里长大,吃的是饲料。
第二条,对鹅所填食的食物、饮水,法国有严格的规定。玉米的种子和鹅的饮用水,要求绝对无污染。
“说到底,是怕中国的玉米有农药污染。”一名业内人士说,玉米一旦遭受农药污染,有害成分最终都会汇集到肝部。
第三条,鹅舍需要装空调。因为温度过高会影响鹅肝的生长。
诸如此类的规定还有很多。从生存环境、饲料、饮水,再到运输、屠宰、种群繁衍等方方面面,皆非中国人养殖家禽的传统习惯所能做到的。
“根本就别想了,那标准不是中国企业玩得起的,不符合中国国情。”常峰祖说。
▲▲双重标准
实际上,中国鹅肝的重量和含油量都远远超出法国鹅肝。
原因在于法国人工费用高昂,为了省下夜间加班费,鹅场主不要求工人晚上起来填食。这样每天少填一顿,鹅肝的重量、含油量都会受到很大影响。
法国鹅肝最大的不过1公斤,而这种鹅肝在中国很常见。但迫于“标准”,中国鹅肝始终被法国拒之门外。
中国鹅肝的出口之路,并非天生不通。2001年之前,日本曾经是中国产鹅肝重要的出口国。2001年,小泉纯一郎担任日本首相后,将鹅肝在内的中国禽类制品列为贸易战制裁对象。如今,日本已不再拒绝中国的熟食禽产品,但属于生鲜制品的鹅肝还是不行。
“鹅肝能不能出口,这也是一个政治问题。”“中国鹅肥肝网”的负责人、吉林人杨立君说。“如果两个国家之间关系好,自然就不难了。”
一个事实是:匈牙利鹅肝的生产过程,也达不到法国人的标准。匈牙利的鹅,生长条件也不优越:出壳三个月的小鹅,就被迫在铁笼子里度过,吃的跟中国鹅一样不是青草而是饲料。
但是,法国对匈牙利的鹅肝一路绿灯。“事实上,法国人思想很保守。”一位业内人士说,“他们不愿意相信中国人能生产出他们最高档的一道菜。”
中国鹅肝产业的混乱,无疑也是这一行不能形成合力的原因。
对鹅肝,中国至今没有一种官方认可的质量体系标准。“国家还没承认我们是一个成熟的、值得重视的产业。”一位鹅场主说,“归根结底,吃的人还是少。”
“鹅肝永远不会像鸡肉一样进入普通老百姓家的餐桌。”杨立君说。目前,国内购买鹅肝的客户没有大规模的需求,一次几十个鹅肝也就够了。
中国的鹅肝制造者,还是对法国市场抱有希望。“我估计,中国鹅肝十年后很有可能填补法国市场的空白。”常峰祖说,“只要两国关系好了,他们就会降低标准,要中国的鹅肝。不然,就没得吃。”
对于动物福利问题,中国的鹅肝生产者并不觉得是个问题。“这残忍?我不觉得。那么短的时间,能吃那么多好吃的(玉米),鹅这辈子也够了。”一位山东鹅肝生产商说。
不过,中国也开始制定包含动物福利内容的动物保护法了,或许多年以后,中国也不再是鹅肝生产的乐土了。
(据《中国周刊》)
(本版图片均为资料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