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唐妮嗜酒。波尔多的木塞刚拔掉,她便对着瓶子喝了一口,她狂野的样子很男人。
费度看着她,忽然就觉得她是那样一个缺爱缺关心的孩子,让他心疼。
2
夜深了,费度睡在唐妮的沙发上。沙发是老的,弹簧断了几根,费度不敢动,一动便有吱呀声。
唐妮睡着了吗?唐妮的睡姿是什么样的呢?
费度是男人,好色,但不猥琐。他并不想偷窥她打扰她,更不想侵犯她。他只想让她安静地睡着,做个美梦。但夜很深的时候,他被她的哭声惊醒。
他听见她隐忍的即使咬住被角也无法压抑的哭声,他敲了门,她不应,他一推,门便开了。唐妮的背映在一片黛色里,皎洁光滑,微微颤抖。然后她扭转脸过来,问他:能不能抱抱我?
费度去抱她,像幼年时抱着心爱的玩具,唐妮的眼泪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湿了睡衣。
唐妮说她不走,是因为她在等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她曾经深爱,现在深恨的男人。
唐妮说那段往事的时候,从费度的手里夹过来香烟,鼓足了勇气一般抽了一口。
3
那年,我19岁。
你知道19岁的女孩像什么吗?星星,漆黑的夜幕下,璀璨夺目的星星。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武雷说的。武雷是一名导游,那天他带着一群游客从我们的小镇上经过,看到我便喊住了我。他一边喊我,一边跟身边的游客说了那句话。
他还说:布依族的姑娘就是原生态,原汁原味的美。你们要不要和她合个影?
就这样,我穿着母亲留给我的旧裙,被一群人围住拍了照。之后,武雷喊住我:姑娘,你能给我地址吗?我给你寄照片。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点头是因为武雷长得很好看。武雷的身材颀长,单眼皮,一笑眼睛就眯成一条缝。我点头是因为我忽然间不想就这样和他擦肩而过。每天我和无数个人擦肩而过,可是没有谁说一声,我可以再联系你吗?所以,武雷是特别的。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武雷寄来的照片,信上有他的地址、电话,还有一句轻佻的话:你敢来找我吗?
那时我正处在困境中,母亲很想把我嫁出去,家里总是进出很多人把我像货物一样地打量。我不喜欢,我逃了。一无所有的我,满脸清白无辜,以飞蛾扑火的姿态飞向了他。
我来到这座城市,来到这座房子,敲开门。
他看着我大包小包的样子很惊讶,然后又笑了,他抱着我,拍拍我的肩膀,揉揉我的头发,我便把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了他。
第一次那样深切地爱上一个人。
武雷是喜欢我的,他总是喊我小姑娘,带我出去吃好吃的食物,买美妙的衣衫。我为他做饭、洗衣、打扫房间。我每天都把房间打扫干净,做美味的饭菜,把白衬衣熨得妥帖。我还把以前厚重又满是灰尘的窗帘换成了黛色的,就是现在的这一幅,很漂亮,一推门,就好像进入了浪漫的世界。我们在黛色下亲吻着抚慰,我喜欢,武雷也是。
武雷偶尔出去工作,接团,出团,一连好些天。有时他挣到了钱回来,我们便都很高兴,有时,没有收入,便开始沮丧。武雷不高兴了便喝酒,喝完了就动手。我在他的手下就像一片叶子,轻飘飘的,满是惊惧。
他打我,让我滚。
可是我无处可去,我不想回小镇。所以,我忍着。
很疼的时候,我也不流泪,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他,用最恶劣的语言咒骂他。我们相爱,也彼此伤害。
武雷最后一次离开家,对我说,这次我出去肯定能赚很多钱回来,你在这里乖乖地等着我回来,我回来,便娶你。
我等着武雷回来,从21岁到24岁,3年,最好的时光。他没有回来,等待,把我催老了。爱就变成了愤恨。
4
费度看着唐妮,她好像用尽了力气,才讲完自己的故事。她睡着的样子就像婴儿,咬着嘴唇,蜷成一团。
费度在听唐妮讲述时很想告诉她,男人其实是怪生物,他们总是口吐承诺,而后又忘记承诺。承诺是什么东西?是明知道做不到,还说出来告诫自己的。所以,唐妮,不用等他。她必须得离开,一周之内。这是公司给出的期限,如果不走,会有危险。
第二天,费度告诉唐妮,其实他认识武雷。昨晚他听到她讲武雷是导游,还看到了武雷的照片,便想起来年初的时候,他去云南的一个小镇旅游,见到了武雷。他在那里做地陪,好像还有了妻子,他的妻子胖胖的,脸蛋红扑扑的,肚子挺着,现在,孩子估计已经满月了。
费度说,唐妮,你相信我,他的后颈是不是长了个痦子?
唐妮说,是啊,她开始相信他,抓紧了他的手。
费度说,如果你愿意,我陪你去找他好吗?
唐妮的眼泪便掉下来了:好,好。
唐妮的东西真是少,那些旧衣都是3年前的了,她想了想,没带,而是摘下了那幅黛色的窗帘。费度带着唐妮住进了自己的家。唐妮一进门便呆住了,那房间里的所有窗帘都是黛色的,比她的那一幅更美,更精致。
5
他们坐了6个小时的大巴,又转小巴。唐妮一直看着窗外,费度也没有说话。旅途上的景物那样美妙,可是谁都没有心思观赏,他们各怀心事。
到了小镇,已经是深夜了。那晚他们投了旅店。那个小旅店,有木的吧台,木的桌椅,木的床,木的地板,连灯罩都是木的。他们各住自己的房间。
夜半,唐妮还是来敲了门,躺在了费度的身侧。
唐妮因为激动而无法成眠,内心惴惴不安,不停地问:你好好跟我说,他胖了吗?他不是有妻儿了吗?我该如何对他说第一句话呢?我不能要求他和我走了吧?他会跟我说什么呢?你明天可不可以假装是我的男人?
费度把手臂环在了她的颈下,温柔地吻上了她的额头,安慰她:睡觉,有我在。
那一夜,他们终是没有成眠。第二天,唐妮早早地起来,站在镜前不停地照。她问费度:我还好吗?
他答:美极了。
那天,他们找遍了小镇的每一个角落,问了几乎所有的商户,可是没有谁认识武雷,更不知道武雷还有个妻子,在这儿生了孩子。
唐妮穿着艳色的高跟鞋,走到脚趾出血,然后眼泪喷涌。
她骂费度,拳头打在他的胸口:你骗了我!
6
费度是骗了她,为了公司能赶紧开工盖楼,为了唐妮不受伤害。唐妮走了,费度独自一人回了城。
费度再也没有见过唐妮。
唐妮的旧裙子散发着檀香,放在了费度的床头,他每晚都会想她,想第一次见她,想他们的第一夜,想她汪洋一般的身体,呜咽的哭泣。第一次见她时,就是在她19岁,武雷是导游,他是游客,所以他才能说出来他的后颈有痦子。拍照时,他站在一群游客的最后排,有人挡了他的脸,可是唐妮的脸却璀璨如满月。他也是喜欢她的,武雷说她像星星,可是对他来说,她像满月,是独一无二的。他曾经去小镇找过她,可是她已经走了。他晚了一步,就一步。
唐妮,满屋子,满城,满世界,都是她。
他站在窗边,脸上映着一圈旖旎的黛色。他终于没有忍住,号啕大哭……
约稿《言情》是爱情小说版,欢迎为本版投稿,写出你心中唯美的、凄美的、奇美的、壮美的爱情故事。要求原创、首发,3000字左右。请将稿件发送到lywbnzkyq@126.com。三个月内不回复视为退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