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亮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刘英会打电话找他，接电话时小亮的老婆马芸就在他的身边，马芸伏在小亮的肩上问：哪个女人找你？小亮装作一副很轻松的样子说：外地来的一个过去的同学。她叫我过去叙叙旧。马芸说那就过去吧，还磨磨蹭蹭做什么？

　　小亮出了家门就坐上了一辆出租车。按照刘英的约定，她在小城的东湖畔等他。六年前，这儿是他们约会的地点，对于今天的小亮来说，虽然已成为历史，但过去的东西并不是能洗刷得干干净净的，有的恐怕是永远也难以忘却的。

　　寒风中，果见刘英站在那儿眺望着。在这一刻，小亮突然之间有了一点感动。

　　刘英见到小亮的第一句话是：小亮，你可要救我啊。

　　小亮吓了一跳。刘英旁若无人地扑进小亮的怀中，小亮急急地推开了，小亮还不明白刘英那话的意思，小亮还在回味刘英那句话的涵义。好在四野无人，小亮问：发生了什么事？

　　刘英说：老陈出事了。说完这话后刘英低下了头。

　　2

　　出了什么事？小亮当然知晓老陈是谁，这个人也是他最不愿看到最不想听到的。

　　老陈是刘英的丈夫，应该算是小亮曾经的情敌吧。那时小亮与刘英几乎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却生生让这个比刘英大10岁且是二婚的男人夺了过去，对于当时的小亮来说那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事。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小亮完全可以理解的，谁叫自己只是个小小办事员而没有老陈那当领导的高高在上的气势呢？如今什么年代啊，谁还在乎什么爱情不爱情的，见鬼去吧。可是，如今，老陈出事了，被反贪局请了进去，凶多吉少啊。

　　从心底来说，小亮笑了，或许这就叫做报应吧。但小亮的表面没有表现出来，因为是坐在刘英的面前，六年以后重新面对初恋的情人，小亮无法笑出声来，更何况刘英竟要他去救这个老陈，这很有点滑稽，还有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味道。

　　刘英说：小亮，这次也许只有你能够救他。

　　小亮说是吗我怎么能救他呢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办事员而已你找错了人吧。

　　刘英有些绝望地望着小亮说：我知道你恨他，可如今你帮的是我啊，你难道真的见死不救吗？

　　小亮说：我答应你，不过，只能试试。

　　3

　　走在大街上，小亮想不能这样回家去了，否则老婆要怀疑的，既然同学来了，怎么会这么快不吃饭就回来了呢。这样一想，小亮竟自走进了一个小酒店，要了一个小瓶的白酒自酌自饮起来。走出酒店的时候，他已有八分醉了。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小亮进屋后就把马芸抱住了，马芸这推开小亮，她给小亮泡了一杯浓茶，可小亮的酒劲袭了上来，歪在沙发上睡着了，且鼾响如雷。

　　第二天小亮拨动了王勇的手机。约好中午在家等他。

　　小亮与王勇的关系由来已久，中学时他们是同学，后来同去当兵同在一个连队，命运开始发生了变化。小亮三年后退伍回到了小城进了机关成为一个小小的办事员，而王勇在部队提了干，五年后转业到了这个小城，分到了检察院当了一名科长，很快就成了如今的反贪局的副局长，可谓仕途得意前程似锦。

　　反贪局长王勇的家里小亮并不陌生，只不过是先前每次去时他都非常轻松，今天却不同，是带着沉重的负担进去的。小亮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有个事儿想向你打听打听，就是那个，那个——

　　王勇哈哈一笑说：看把你急的，其实，你不说出来，我也知道你为谁的事而来的。说完这句话后，王勇的神情一下变得严肃多了，说：按照组织原则，我是不能把老陈的事告诉你的，但原则也不是死的，还有一定的灵活性嘛。

　　小亮真是佩服王勇的洞察力，竟然能知道他是为老陈的事而来。事情挑明了，小亮倒没了压力，心里轻松下来，说：他到底严不严重？王勇说：这话看怎么说，如果他能主动退赃，看在老弟的面上，我倒是可以放他一马。小亮迫不及待地问：到底有多少数字？王勇沉思了一会儿说：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最少也20万。

　　小亮啊呀一声后没有作声。

　　4

　　这个城市有几年没有真正下过雪了，当阴沉沉的天空开始变得麻麻，人们就仰起头期望着第一片雪花的降落。

　　雪落时节，小亮还在床上没有起来。因为又到了周末，不用上班。马芸起来得早，马芸望了一眼窗外说：下雪了。小亮一骨碌爬起来说：下雪了？穿衣下床后，小亮打开屋门，见到的是一片白茫茫，许许多多的人群像一个个黑色小蚂蚁般在爬动。这时，电话响了，马芸在里面接了，一会儿过来对小亮说：你的电话，王勇打来的。

　　小亮的心头一惊，生怕马芸窥破了什么，还故意慢慢走过去说：王勇找我什么事呢？小亮是个安安分分的人，不想和马芸之间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马芸是个好女人，小亮不想失去她。

　　王勇说：老弟，你过来一下，我有个事情告诉你。

　　马芸已把早饭端了上来，小亮说：王勇叫我过去打牌哩，我走了。马芸说：外面这么冷，还是吃了早饭过去吧。小亮便坐下来胡乱吃了一点，走出门，马芸喊住了，马芸手上拿着一条白色围巾，给他围上，说：这围巾可保暖，别冷着。

　　小亮缓缓地走出门，看了看颈下的围巾，认出这是他们结婚时买下的，只是当年围过，后来被马芸收在箱底。小城许多年没下过雪，小亮根本就没想起过还有这么一条白色的围巾。今天马芸特地找出这条围巾，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妻子对他的体贴还是意味着马芸发觉他的行踪而给予的提醒？

　　5

　　云天居茶楼在小城来说应该算是有点档次的地方了，小亮很少到这样的一种场合来享受，也是消受不起的。王勇在靠窗的那个地方等着他，王勇的身边放了一件黄呢大衣。室内有空调，小亮一进来也把外衣脱了，王勇指了指他的围巾，小亮这才觉得颈下还围着围巾。王勇说：小城现在已很少有人围围巾了，看到它，总让人想起过去的岁月呵。

　　这时王勇的声音突然低下来：老陈的案子最近又有了新的进展，你猜他贪的钱干什么去了？小亮的心也被牵扯起来，问：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来告诉我吗？他做什么用了？

　　包二奶了。说完这句话，王勇又冲小亮暧昧地一笑，说：我想，这对你可是一大喜讯，所以，我才透露给你，你自己琢磨着去吧。

　　小亮的心被刺了一下，一激动，站了起来。王勇说：你想做什么，打架呀。小亮坐下来，王勇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掏出笔写了一行字，递给小亮说：你不要说是我给你的，这可是违反纪律的事。不过，也没有什么，其实小城已有很多人都知道了，只蒙着你们一些当事人。

　　王勇站起身来说：我该走了，你是不是也该去找她了？

　　6

　　街道上的雪很厚了，小城几年不见的大雪终于如愿而来，站在小城的雪道上，小亮茫然了。

　　许久许久，小亮才走上了另一条街道，走进了一个漂亮的住宅小区，走进了一栋的三楼那个不会陌生的房子。

　　刘英很惊讶，这么个大雪天，小亮一身雪水地到来，不能不叫她感动。她拿出一套男人的衣服给小亮换，小亮说：我不会换他的衣服的，我马上要走，今天来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儿。你不是问老陈贪20万元干什么去了吗，我现在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他背着你包二奶了。喏，这是那个二奶的地址，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去找她。你可要多保重，我走了。

　　女人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她说：小亮，你不要走，你一定要听完我的话，这些话，我已在心里憋得太久太久了，再不说，也许就没有机会了。女人紧抱着小亮，叨叨碎碎地说着她这些年来忍辱负重的遭遇。女人说她现在后悔也迟了，女人说其实她一直爱着的是小亮，不管小亮如今还爱不爱她，她都会永远爱着他。女人把小亮胸前都打湿了。小亮的心在这此时也碎了，小亮抚弄着她的秀发，感觉到怀里的女人让人心疼让人爱怜。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小亮想他会毫不犹豫地对怀里的女人说：我会爱你的。

　　现在的小亮拥着怀中的刘英，开口的一句话却是：不要说爱我，我害怕这样的话。

　　7

　　刘英的手慢慢松开了，刘英的双眼突然射出凶光，刘英说：我不会放过那个婊子！

　　刘英不顾一切地冲出了门，小亮也只好跟着出了门。外面依然白雪飘飘，留在雪地上的两道脚印歪歪扭扭地异常醒目。小亮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小亮站住了。

　　站在小亮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妻子马芸。

　　马芸的手中拿着那条白围巾，她在给小亮围上时说：你忘在了云天居茶楼。

　　小亮猛地搂住马芸，竟然失声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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