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春天,总是诗情伴着春花发……
我在想,现在要是唐朝就好了,那条运河能直达南北。我是个翩翩书生,未必于烟花三月,随时都可以踏上门前洛河上的轻舟,解缆问桨,抵达心仪的江南,去看想看的山水风物。我以京城少年的飘逸风姿,吸引了天下人多少羡慕的眼神。
没到江南,江南的朋友已发来信息,说她要到中原,来洛阳探觅先人的遗踪。于是,我只好做临时导游,和她一起尝试这苍茫的寻诗之旅。
过邙山到黄河,沿着这条大河上下行走。我们的足音能否叩问《诗经》的脉搏呢?那时的一江碧水,流淌着中华文学的第一缕情韵。河洛先民的浅唱低吟,不染纤尘,撼动人心。从关关雎鸠到蒹葭苍苍,再没有比那时的爱情更纯净热烈,让人怀念的了;从坎坎伐檀到硕硕贪鼠,再没有比这样的抗争更真切坦荡,让人击节的了。或思乡怀远,或征战反叛,发源于河洛地区的这条文学长河,滋养了华夏万里多少原野山川!
这条河悠悠地流到唐朝,王维真的在这大河岸边住过吗?从白鹤到铁谢,何处是他的结庐之所?风晨雨夕,他家住孟津河畔,临风听暮蝉,蓬门为谁开?门口所对的码头,又是哪一个鸥翔鱼潜的古渡?长河滔滔,他是留恋于子夜江天的茫茫秋景,还是沉浸在月落渔火中的点点轻愁?
回到洛阳城,想起李太白。只要有酒可醉,有月同饮,这个天才很少想家,多把异乡当故乡。唯独到洛阳,感觉不一样,他何以洛城春夜闻笛,就陡起思念巴蜀故园的情怀呢?是笛声高妙超绝的魅力,还是洛阳风云沧桑的感染?此刻,在他四川江油的家中,西窗闪着烛光,这个情思绵绵的夜晚,亲人是否也在念记着他的归期?诗仙也是凡间人,思乡是人的通病啊!
漫步洛阳城,追思刘禹锡。朋友说西晋末年五胡乱华,匈奴贵族刘渊攻破洛阳,以刘禹锡的品性作为,他是否为胡人的后裔呢?我未置可否。在唐朝诗人中,刘禹锡性格最鲜明,骨头最硬气,前后遭贬共23年,可他愈挫愈勇,如悬崖古树,风雨一次次要把他推进深谷,他总是在摇摇欲坠时又腾空而起,豪气激荡,笑傲天下。“游玄都观”诸作是唐诗中最犀利的杂文,“晴空一鹤”是唐诗中最高妙的形象,“道是无晴却有晴”在唐诗中最别开生面,“兴废由人事,山川空地形”在唐诗中最为见识卓异……千年风云过,如今哪株古槐下,有前度刘郎的家?
7岁作诗《高轩过》,惊动大儒韩文公,那个纤瘦通眉、苦吟疾书的鬼才李贺,是什么时候来到洛阳城的呢?他的小毛驴该悠哉游哉地踏过老城的青石街巷吧!未到洛阳声已动,昌谷新秀正少年。读他的诗,我总想起屈原楚辞,想起香草美人,想起风霓云马……虽然一生都被姓名误,可这个咯血的年轻人照样发出了“男儿何不带吴钩”和“一唱雄鸡天下白”的呐喊,难道这是大时代必然的高歌吗?
…… ……
当年洛阳访才子,是永世传诵的佳话,万国衣冠集洛阳,呈现绝世难再的风华。如今庚寅之春,客从江南来,寻诗洛阳城,怀古思今相交融,多少滋味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