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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囊公寓走廊(上)和内景(下)
(资料图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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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熙攘攘的北京城,每一天都有许多揣着梦想的年轻人拥进来,许多人黯然离去。黄日新开发的胶囊公寓并不是药方,只不过是北京的一粒缩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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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胶囊公寓住到底”
村子里灯光渐稀,住户逐渐安静了下来,眺望不远处灯火通明的中关村大街,六郎庄俨然另一个世界。
敲门声响起时,已是晚上10点30分,蜷缩在床头的诗人孟小来抬了抬眼皮。来者自报家门,是一家媒体的记者。他只是撇了撇嘴,没有准备下床开门的意思。
半瓶红星二锅头不知不觉间下肚,门外人依旧徘徊不去,再度敲门希望进来谈谈。他不耐烦地隔着铁门高喊了一声:“没时间和你谈,要谈明天谈。”一副大牌明星派头。然后,他嘿嘿地笑。
听着来人下楼而去的脚步声,他拎起在被褥上的塑料袋,袋子里黏糊糊的八个包子吃到只剩最后一个了,花生米也仅有少数的几颗。少顷,他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说要将胶囊公寓住到底,继而嘲讽“小报记者真平庸”。
“兄弟,为我的计划干杯。”他对我说。然后他抓起最后一个包子,放到嘴里,大嚼。
他的“计划”是借助媒体关注,打出自己的知名度,代表文学界挑战让人仰断脖子观望的高房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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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胶囊”的老人
孟小来感激一个叫黄日新的老人,是黄的产品——胶囊公寓引来了媒体围观,孟小来才有了实践他的“计划”的机会。
所谓胶囊公寓,就是一种微型出租房,铁皮结构,状如胶囊,大小不足两平方米,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小桌子。“房子姚明也可以睡。怎么睡呢?他可以从门这边开始睡,就把脚伸到电脑桌里面去了。”黄日新说。
2008年初,黄日新上网看新闻,知道了日本有种胶囊公寓的新奇玩意儿,觉得自己也可以捣鼓一个出来。他说,虽然老了,但还是要创业,要给子孙留下一笔财产,“毕竟他们都不富裕”。
退休前,黄日新是高级工程师,搞了一辈子火力发电站的动力装置设计,他说,发明几个小“胶囊”,不过是“拿了把杀牛的大刀宰了只小鸡而已”。设计、绘图、申请专利、采购材料、指导民工焊接、拼装,第一代产品在2008年春夏之交就开发出来了。现在摆放在六郎庄村的是第二代,两年来,黄日新投入了近4万元。
老人曾经租了场地展示他的产品,“不为出租,为的是批量生产”。但是,一直无人问津。他为此抓狂了许久。有人怂恿他在报纸上登广告,他登不起;有人让他竖大牌子,他尝试了一下;有人推荐电子商务,为此他花去2800块,在阿里巴巴搞了个“诚信通”。可是从来没有厂商找他合作,产品更是一套也没卖出,而他先期成立的皮包公司“北京泓贵蚁族工程技术中心”,尽管竖起了显眼的广告牌,也是没人过问。
当最新产品在六郎庄组装起来后,黄日新给《北京青年报》写了一封信。信中他说,他发明的蚁族旅社,优于日本的胶囊公寓,能在车站、旅馆用。
《北京青年报》发出第一篇图文报道,改蚁族旅社为胶囊公寓,并与弱势群体挂上了钩,引用黄日新自己的说法:“设计建造这些公寓不为赚钱,只为找出解决毕业生过渡性住房的办法。”
京城楼贵,居住不易,胶囊公寓的出现,立即击中社会神经。媒体、公众、网友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过来。在媒体报道中,黄日新也被塑造出“不为挣钱,一心想着他心疼的那些孩子们”的急公好义形象。
现在在黄日新位于石景山区八角中里的住宅里,一部手机,一部座机,铃声此起彼伏,电话里他一遍又一遍地与各路记者重复着几乎相同的内容。“你问我烦不烦?我才不烦呢,就当做不花钱的广告了。”
以前老担心赔本,这下全京城的记者都扎堆儿采访他,他信心百倍起来。“这回肯定能成功,不过我得看看再说了,现在倒不着急转让(专利)了。”
随着“胶囊公寓”知名度的上升,新浪网乐居频道也找上黄日新商谈合作,最终,新浪网获得了“全权负责运作”胶囊公寓的授权,在网上征集网友到六郎庄体验“胶囊”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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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胶囊”的租客
一阵快跑,绕过臭气扑鼻的公厕,经过进村处的小树林,径直向车站奔去,25岁的张琪要赶最后一班公交车回西三环的白石桥。那里有她的另一个住处。
2006年从山西电大毕业后,父亲早逝的张琪,告别母亲,只身一人来到北京。凭借2005年全国大学生电视广告大赛山西赛区第一名的资历,她顺利获得了在一家公关公司做房地产推介的工作机会。她每月收入3000至4000元,白石桥每月房租800元,相对来说虽高了些,但也能承受。
张琪是胶囊公寓的一名志愿体验者。为节省房租开支,同时也想赶一把时髦,在论坛看到招募帖子后,张琪和其他网友及新浪员工一道,来到了中关村附近的六郎庄。
下了公交车,再步行几十米,在村口一栋民工楼稍作停留后,直上三层,她第一次见到了“看起来像厕所、住进去像监狱”的胶囊公寓。
几名试住者写下了当天的日志。“过家家”的心态使得他们或多或少流露出对胶囊公寓过于浪漫的好感。来自沈阳的大学生孙常云这样说:“我想,在不久的将来,这也许会成为一种时尚,未来的中国,会迎来胶囊公寓时代。”
不过,这几个人,谁都没有长住,唯独张琪留了下来,成了第一个“胶囊”租客。她爽朗地笑着说:“觉得好玩,对自己也是一种极限考验吧,看我能坚持多久。”
随后,张琪按每月350元的标准,押一付三将总计1400元房租交到了黄日新手中,而孟小来成为继张琪之后,第二个正式租客。
几天后,我再次到六郎庄找张琪。这一回,张琪对公寓有些抱怨:空间太小翻不开身,心情郁闷;隔壁是民工,晚上很吵;房间阴冷;上厕所和洗澡不方便,不论早晚,上厕所都要下三楼去公厕蹲坑,洗澡在一楼,但仅有一个洗澡间,且只在规定时间开放;铁皮上新刷的油漆,味道很浓,对身体有害。
中午,身高1.74米的温娇,佝偻着身子从张琪的隔壁“胶囊”里钻出来。她从上午9点半开始整理床上的东西,中午饭都还没吃。
23岁的温娇在前一天中午给黄日新打了个电话,想租房。黄日新告诉她,只剩最后一间了,而且另有一个小姑娘也想住进来,两人竞争,先到先得。
住在朝阳路慈云寺桥,与六郎庄相隔遥远,温娇有些着急,她一个劲儿地在电话里恳求黄大爷一定租给她。
约定下午3点半在六郎庄碰头,结果温娇提前了一个多小时到,干巴巴站在房东门口等着,大风卷着黄土,天很冷。终于,“黄大爷从一辆小车上下来了,一大群记者呼啦一下子拥了上去,长枪短炮闪成了一片”。
温娇如愿以偿成了最后一个胶囊租客。至此,黄日新展示的8个“胶囊”,全部租了出去,有押一付一的,也有押一付三的。
2007年从天津环境管理学院毕业后,温娇是有机会成为家乡天津的一名城管队员的。但她不喜欢,她喜欢的是唱歌,想进娱乐圈,心想,即便进不了娱乐圈,哪怕找个酒吧锻炼一下也行。但两年多过去,除了不靠谱的娱乐公司不想进之外,她连酒吧驻唱的差事也没搞定,因为老板嫌她没经验。
“现在所有支出都是我妈妈给的,当时来北京时没想到会这么惨,三年了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既然挣不到钱,那就尽量节约吧,恰好她看到了胶囊公寓的招租消息。“不想给家里太大压力,所以我就搬到这里来了。”
但住进“胶囊”,憋屈的却不止是空间。
一天晚7点多,躺在“胶囊”里看书的温娇,听到外面一阵噼里啪啦的拍照声。一抬头,几个外地人正拿着手机在不停地往里照,而且嬉皮笑脸、冷嘲热讽地围着看,“就跟看小动物似的”。她特别生气。
4
“胶囊”里的愤慨
在六郎庄的所有公厕里,几乎都可以看到胶囊公寓的招租海报。一个姓高的村民对此很不以为然:“那怎么住人?纯粹扯淡!”
六郎庄是北京市郊的一个小村庄,村民不足一万人,外来人口却超过了五万,村民主要靠对外租房来维持生计,村里高低不一、五花八门的建筑物里,塞满了来京发展的打工者,尤其是在中关村上班的年轻人。
因为胶囊公寓的受关注,这里比平日多了一拨拨采访的记者。住在“胶囊”里的孟小来,兴奋地看着记者来来往往,唯恐记者不来采访他。
孟小来说他是甘肃省武山县某乡政府离职干部,但他更喜欢对外宣称自己为诗人。这名33岁的北漂文艺青年,笔名黑骆驼,前几天又给自己取了一个笔名——孟凡墉。
做过多年直销,自称包装策划水准一流的孟小来,现今在多家公司兼职做销售。看到胶囊公寓的新闻后,他立刻认定,这是一个不能错过的好机会。
“作为当代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诗人”,他乘着酒兴说,希望通过住“胶囊”的痛苦经历,催生更多灵感,以写出更多体现底层人民心声的作品来。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认为,这么做,是在代表中国文学界向高房价抗议。
他越说越激动:“我甚至想,让潘石屹来这里住一个晚上,让他体验一把。让这些房地产大老板们都来住上一段,目的就达到了。他不住一住,就不知道底层老百姓是什么样的生活。”
他还有些决绝地说:“房地产市场什么时候崩盘,我就什么时候搬走,不崩盘,我就一直住下去。”
就在孟小来计划着将胶囊公寓当成表达他的某种愤慨与不满情绪的“阵地”时,住在另一个“胶囊”里的温娇已经萌生了退意,“如果坚持一段时间还找不到工作,我就彻底死心回天津做城管去,也住不长的”。
温娇说,家乡跟北京是不同的,家乡是一个特别安逸的城市。“我在北京待的时间很久了,所以每次一回天津就觉得特别轻松,但一回北京就心里压抑。”
这个熙熙攘攘的城市,每一天都有许多揣着梦想的年轻人拥进来,许多人黯然离去。黄日新开发的“胶囊”并不是药方,只不过是这个城市的一粒缩影而已。
(据《南都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