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丁邦文 天津人民出版社

　　省委组织部年副部长带领的庞大考察组，正式进驻阳城，对下届阳城市人大、政府、政协班子候选人进行考察。

　　不错，年处长已经顺利荣升副部长，同时兼任市县干部处长。此前，考察名单通过报纸、电视、电台、网络以及打印张贴等多种方式，进行了广泛公示。

　　列入市长考察的人选是常务副市长冯开岭。副书记张大龙在省委常委会讨论时被拉下，副市长秦众则在此前致信省委组织部，主动要求退出。

　　张大龙的落马，据说有多种原因，市委洪书记态度的转变是一个方面，最主要最直接的原因却在印厅长那儿。印厅长写了洋洋数万言的材料，把张大龙的种种恶行劣迹一一罗列，只要其中十之一二情况属实，别说升官提拔，恐怕撤职、处分乃至坐牢都不为过。那些材料，署着印厅长的大名。

　　据杨副秘书长和年副部长传递过来的信息，省委龚书记接到材料后相当震怒，常委会上发表了措词激烈的批语：“凡这类有问题的干部一个也不考虑！”

　　秦众的事情，也没费多大周折。

　　黄一平从省城送礼回来后，马上将情况向冯市长做了汇报。

　　“好！好！好！”冯市长连连点头，笑得眉心大开，“快说说你的打算。”

　　“我考虑了几个方案，最后还得冯市长您决定。”黄一平说。

　　按照黄一平的想法，第一种方案，可以写封匿名信，把秦众涉嫌作品抄袭的事向省委和组织、纪检等有关部门举报；第二种方案，写个帖子发到门户网站上；第三种方案，也可以在更小范围内悄悄解决，比如可以将情况举报到省委组织部年副部长那儿，也可以反映给洪书记、丁市长。

　　冯开岭频频点头：“唔，不错，都不错，考虑得很仔细，很全面，也很有智慧。可是——”

　　黄一平听冯市长一说那个“可是”，心就提了起来，不知道什么地方令市长不满意了。

　　冯市长又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其间，他点了一支烟夹在手上，却没放到嘴上抽，只是任凭香烟肆意地燃着，白色的烟灰悬了老长。

　　冯市长终于扔掉燃到尽头的烟蒂，字斟句酌地说：“我们要充分考虑这样几点因素：一来，秦众与我们的关系，还不像张大龙那么剑拔弩张；二来，秦众身份特殊，据说龚书记对他也相当看重；三呢，秦众还年轻，非常有前途，我们没有必要置其于死地，倒不如做个好人，在捅破窗户纸令其主动退却的同时，放他一条生路。”

　　“妙！太妙了！”黄一平刚刚还在为自己那三个方案沾沾自喜，现在听了冯市长的分析，他才明白，什么叫差距，什么叫政治上的稚嫩。

　　主意既定，冯开岭当即写了一封亲笔信，让黄一平送到秦众手上。信的内容如下：

　　“秦老弟：近好！

　　“本想当面和你聊聊，可是，今天要和你说的事，不太方便当面言说，只得以书信这种方式来表达。见谅！

　　“我有一个熟人是美籍华裔，在美国加州一所大学任教，最近他通过某种渠道发现，你在省农大时写的一部著作，其中有些内容与美国某位学者的著作类同。为此，他准备联络一些海外学者公开披露。我无意中得知此事，感觉不过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何况，学术观点相同未必就一定是抄袭，于是劝说并制止了他。我不能坐视这种书生气十足的行为，毁掉你这样一位前程大好的年轻干部。

　　“事情已经处理好了。既已事毕，我考虑再三，决定还是给你写封信通报情况。另外，送信者小黄并不知情。请一并宽心。”

　　黄一平把信交给秦众，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边等着秦市长读信，边坐在那里看一份参考消息，凭借超人的余光，他把秦众的举止神色观察得纤毫不漏。

　　秦众把那封信至少看了有三四遍，起初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后来轻舒几口气，慢慢才调整到常态。

　　“请你回去帮我带个信给冯市长，谢谢他！”秦众尽量做到镇静自若，不动声色。

　　第二天，秦众亲赴省委组织部，将一封退出阳城市长候选人的申请，送到年副部长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