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饥荒年代,现在,食物的意义已经不只是为充饥,更多的时候它是一种盛宴,是跳动在味蕾上的诱惑,是视觉的饕餮。而要完成这一切,离不开瓷器的包装。
祖母那里有几只不知道什么年代留下的青花瓷盘子,盘底是几个孩童在天真嬉戏的童趣图案,盘沿有一圈花样图纹,充满了岁月安好的幸福气质。
青花瓷自然是珍贵的,尤其是古瓷,有了时间的见证,就连细碎的裂纹也显得弥足珍贵。或许,一道裂纹就是一个故事。但不管怎样,瓷器终是生活用品,而不是展览品。瓷器的艺术性不同于其他古董,它少了些冰冷,多了些世俗,活生生地就是生活的艺术。当然,这个道理是我后来才明白的。
对于那几只青花瓷盘子,我还是有特别体会的。童年时,物质生活不算富裕,食物种类不多,但祖母总能用她的双手魔术般地弄出几样小菜给我们一个惊喜。做好的菜用青花瓷盘子盛着,有时是青青白白的青菜豆腐,有时是黄澄澄的炒鸡蛋,衬着白底青花的盘子,煞是好看。
后来,曾有收购旧物的商人觊觎过那几只青花瓷盘子,可任那人好说歹说,祖母也没有卖给他。或许对祖母来说,清贫的生活有些寡味,但有了这几只青花瓷盘的点缀,总能寻得一丝美好。对于祖母来说,青花瓷的价值是对生活的包装,当然也是对她和祖父感情的包装。要拴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拴住男人的胃,祖母自然是个聪明的女子。
也许是青花瓷盘子的功劳,至今已85岁高龄的祖父,依然有着很好的胃口。
如今,我早有了自己的小家,也曾希望一日三餐从外面的餐馆转移到自家的餐厅,下厨却是让我头疼的事。平常,两人为了谁下厨总是互相推诿,实在推不过去,就煮碗泡面,似乎谁都没有理由要为对方做饭,因此,吵架拌嘴比家常便饭还要来得频繁。
想想结婚之初,亲戚朋友送了不少漂亮的餐具,母亲还特意为我做了一件围裙,上面绣着精美的图案。但这一切似乎连同我们新装修好的厨房,都成了一种摆设。直到我们结伴去看祖母,又见那几只青花瓷盘。
祖母的手艺依然那么好,菜的品种多了,味道却没有受影响。那几只青花瓷盘又多了一些用过的痕迹,却似乎更能勾起我的食欲。祖母习惯性地给祖父夹菜,多少年来已经熟悉的举动,竟突然让当时的我深深惭愧。
回来后,我主动翻出精致的餐具,正式开伙。老公自然是举双手赞成,还很有诚意地买回几本菜谱,说要好好研究。
我们拿出一套上好的骨瓷碗碟,当初因为太精致,一直舍不得用,现在想来,倒是辜负了瓷器工匠的一番用心。
第一次正式开伙后,我才发现瓷器的美妙:普通的米饭装在精巧的骨瓷碗中,连光泽都变得不一般起来;而朴实的家常小菜,在骨瓷碟子的衬托下,也让人遐想无限。仿佛眼前看着的是美好,将要吃下去的也是美好。
饭后再来一杯清茶,或是一杯咖啡,在光洁的杯壁映照下,杯中液体没有任何时间或空间的隔阂,亲近在那一刻变得如此容易。
青花瓷也好,骨瓷也罢,且抛开繁复的文化与历史不谈,我想,瓷器更多的只是一种生活方式的传承,记载的都是人间烟火故事。唯一特别的是,瓷器不只是简单的记载,更重要的是将这种平常的生活方式进行了包装。
生活亦是如此,平淡久了,就借一曲瓷器的旋律,演绎一出春江花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