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篮子鸡蛋,至今我仍然放在床头。它们像一张张可爱的脸,充实着我的岁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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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刚来乡里的第一天,村长就悄悄地给我提了块腊肉。他说,村里没啥好吃的,这点儿肉,你留着,想吃的时候就切下两片炒一炒。看,那些地里都是青辣椒。
村里没有自来水。皮肤黝黑的汉子们,还没等我说话,就帮我挑来了两大桶河水。
这是村里仅有的一条河。几百户人家吃饭、洗衣,都靠这条河。河水很凉,有股青苔上的泥土气,我实在喝不惯。
第二天,朴质的村妇给我弄来了不少野薄荷。她们说,放在水里,能去腥。
第三天,我在茂密的玉米地里给单位打了电话,说无论如何得回去。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感受过饮用水里有红色小虫的生活。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转眼,已在此地呆了半月。我不记得自己闹了多少回肚子,给单位打了多少次电话,朝家里发了多少句牢骚。
最终,我慢慢妥协了。取下房梁上那块黑乎乎的腊肉,去地里摘了两个青辣椒,准备开开荤。村里没有煤气灶,也没有电磁炉,点的是干柴火,用的是石灶洞。
四五分钟后,村长大呼小叫地跑到我的住所,以为房子失了火。滚烫的油珠像爆开的炮仗,拼命朝我的手背上跳。结果,我失手将一大碗肥嘟嘟的腊肉全都掀进了火塘里。
没办法,村长又把班里年纪最大的女生叫了过来,吩咐她每天放学后先给我做饭。她看着那些残留在火塘边上的黑腊肉笑了,真诚的眼睛,像反射着阳光的河水。
不到一个月,很多孩子便学会了写作文。他们写自己的爸爸、妈妈,也写田野里的老水牛和漫山遍野的杜鹃花。
教师节那天,村里给我放了一天假。我钻进被子,从头一天夜里一直睡到第二天正午。结果,我起床推开门,就被一堆高如墙壁的野山花推了回来。
山里只有这些,村长说,孩子们为了给我送这份礼物,凌晨四五点就起床了。一大群人采花归来,一直站在门口等我醒来,谁也不忍心上前敲门。后来到吃饭时间还没见我开门,他们才陆续散去。
我把那些鲜艳的尚且带着露珠的花搬进屋里,一朵也舍不得扔。我知道,任何一朵都是孩子们的心意。
两个月后,单位安排新的大学生进村支教,我按时返回,把所有的任务都交给他。
临行那天,所有孩子都跑来送我。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两枚热乎乎的鸡蛋,说是专程送来给我补身体的。
我提着一百多个土鸡蛋,刚转身走上山路,放学给我做菜的那个女孩忽然哭了起来。顷刻间,孩子们的哭声像崩坏了的水龙头,止也止不住。他们拉着我,拽着我,扯着我,死活不让我走。
那篮子鸡蛋,至今我仍然放在床头。它们像一张张可爱的脸,充实着我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