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死了,但嘴张着,睁着眼。母亲说这样的鱼是被饿死的,肉少而且还腐烂变质了,不能吃。
这是我五岁那年,母亲告诉我的。一直到高中毕业,我仍认同母亲的话。
我的老家在豫西山区,实属丘陵地貌。20世纪70年代农业靠天收,因老家常年干旱、缺水,物资匮乏,交通闭塞,五岁的我从没见过水里生的鱼,特别是母亲当年指给我看的那条约九斤重的“腐烂变质”鱼。
那是1979年6月,我刚过五岁生日。
一日,母亲的一个远房表弟,手挽一竹篮,里面盛的是一条用桐叶盖着的鱼,大汗淋漓地来到我家。从未见过鱼的我掀开桐叶,围着篮子对鱼看个没完,并兴高采烈地把小伙伴唤来,同时也招呼来了左邻右舍的大人。他们和我一样,从没见过鱼。在大人啧啧的赞叹声中,我知道这条鱼约九斤重。母亲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夸鱼大,夸表舅能干,问他咋逮着这么大的鱼。表舅用袖子拭着额头的汗,笑着说是在青沟水库逮的。
晌午,母亲在厨房慌着把面缸扫了又扫,看看面不多,又拿着瓢到隔壁花奶家借了一瓢白面,烙了瓷面馍,打了荷包蛋,用农村当时最高的水准款待表舅。因为一年里很少有这样的瓷面馍吃,我流着口水,看着表舅一口一口地吃,母亲却悄悄地把我支了出去。
因为惦记着家中的瓷面馍,惦记着家中的鱼,我无心在外玩耍,不一会儿就急急往家赶。
未到家门口,我远远地看见表舅拎着篮子朝着镇上的方向走去,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哇”地一下哭了出来,并向家里跑去。母亲倚在门栏上,见我寻鱼,两眼抹着泪,紧紧把我揽在怀里说:“乖,你没看见,那鱼张着嘴,睁着眼,那鱼是饿死的,腐烂的鱼,不能吃……改天妈给你烙瓷面馍,打荷包蛋,好吗?”
后来母亲总算把哭着要鱼的我哄好了。而远房表舅再到我家,母亲总是不冷不热为他倒些水,做些家常便饭招待他,因为我家里确实没有什么好吃的。可我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起那条“饥饿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