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明 绘

　　——那绝对是一场空前绝后的激战。明德说起那场赛事，总要先抚摸一下那条残腿。

　　明德在老街开了一家牙科门诊。没有病人时，他就坐在诊所门口讲故事。阳光暖暖地抚摸着街道，抚摸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

　　你们想象不到，那是怎样一场决赛！快二十年的事了，至今我还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啊。明德说到此时，就会眯起双眼。有等不及的孩子就会问，明德哥，是省运会的足球决赛，对吧？明德像是被激醒了，端起茶杯，慢慢地抿上一口，接着说。

　　是省运会足球决赛。当时形势非常严峻。咱们市队和省直代表队的金牌数量持平，都在等着最后一块足球决赛的金牌了。

　　明德哥，你是踢什么位置的？

　　什么位置？前锋。知道吗，我那时的速度，那叫一个快！百米11秒，我要是抢断突破对方的后卫防线，就没有人能够追上我，除非他犯规。

　　明德见有病人来了，就连忙放下手中的杯子，拄起拐杖，把病人往诊所里让，对孩子们摆摆手，你们先坐着，咱一会儿接着说。

　　等明德送走了病人，孩子们已经把点心消灭干净走人了。明德就会慢慢地收拾起杯子，自言自语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啊。

　　明德关了店门，晚饭总是在赛大姐米线店要一碗鸡汤米线，吃两个肉夹馍，然后回到他那小房间里，打开电视机，等着看足球节目。明德的屋子里没啥摆设，一台电视机却是老街上最高级的，一打开几乎就固定在体育频道。墙上贴着大幅的足坛明星海报，靠半面墙堆的全是有关体育的报纸和杂志。

　　牛五常去明德的小屋子里找资料，他喜欢篮球，喜欢NBA，喜欢乔丹、麦蒂、约翰逊。只要是有他们的画页，明德就让牛五撕下带走，但是有足球的文章是一点也不能动的。明德常说，足球才是男人的运动，才是完美展现男人勇敢和激情的现代战争啊。

　　明德也是三十几岁的人了，还是单身。牛五问过明德，干吗不给我找个嫂子。明德嘿嘿笑着说，我这样子谁能看上我啊。再说了，娶个媳妇多一口人，还不得跟我抢电视啊！结过婚的人都知道，遥控器永远都在女人手里拿着，不信，到各家去看看。

　　牛五不知道听过多少遍明德讲的故事了。那次两军对垒，一方是有着骄人战绩根本不把对手放在眼里的省直队，一方是全凭着一股冲劲闯进决赛的黑马队。比赛一开始，省直队就凭借天时地利人和，大兵压境，轮番朝对手的大门轰炸，上半场还没结束，就攻进了两个球。主场球迷的呐喊助威声震耳欲聋，把黑马队的队员都给喊晕了，自己还玩了个乌龙球。黑马队上半场以0∶3落后，中场休息，带队的副市长亲临球员休息室，给大家鼓劲儿。教练啪啪地拍着自己的胸脯，激动得热泪盈眶。队员的士气被点燃了，下半场一开始，一个个就跟上足了发条，满场飞。省直队的队员体力明显不支，一个接一个倒地抽筋。黑马队越战越勇，竟然连扳3球，打成平手。加时赛，明德快如脱兔，对方后卫根本就拦不住。禁区内，在明德准备起脚时，对方后卫狠狠地蹬在他的左腿上，附近的人听到了骨头的断裂声。

　　点球。明德艰难地站起来，稳稳地站在罚球线上。明德说，当时容纳几万人的球场忽然静得能听到钢针落地的声音。他已经没法助跑，就在原地起脚，球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直挂对方球门的右上角。明德没有听到欢呼声，他眼前一片黑暗，倒在绿茵场上。队友们去抬他时，看到他的右脚已经整个扭了180度。

　　明德的故事让老街的孩子们很佩服。市里只要有足球赛，明德就会被孩子们簇拥着去体育馆，一起欢呼一起呐喊。

　　牛五的朋友在体委工作。朋友说，在历届省运会上，市里的足球队就没进过前四名。牛五的嫂子说，明德打小就害了小儿麻痹症，从没有离开过双拐。

　　——那绝对是一场空前绝后的激战。明德又在讲他的那场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