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麦家
今天早晨,他已经朝密特锃亮的皮鞋上狠狠地吐了一口脏水。下一步该出什么招,怎样出招?萨根苦苦思索着。
恍惚中,萨根突然眼前一亮:陈家鹄还活着,这正是他反咬密特的致命武器!他想起那天密特给他看的中国政府递交的两份内部报告,其中一份报告中提到陈家鹄的名字——一位从美国留学归来的中国数学家,他的妻子叫惠子,而他的罪名之一就是串通惠子合谋暗害其夫君。报告中专门强调指出,年轻的陈家鹄“不幸葬身于火海中”。
哈哈,陈家鹄,你没死既是我的痛又是我的甜,我将用你的生命铸造一把剑,去跟密特贴身刺杀,胜利一定属于我!
这天,陈家鹄走进教室,蓦地呆住了——教室已被临时布置成一个体检室,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有模有样地在给林容容等人检查身体。左立见他来了,发给他一张表格说:“以往都是海塞斯在考你们,今天轮到我来考你们了。海塞斯考的是你们的智力,我考的是你们的身体。”
“陈先生每天登山跑步,身体一定好得很。”一旁的老孙插嘴说,他是带医生来的,这鬼地方没人带谁能找得到。
山上毕竟人少,整天呆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时间长了,大家都很随便。林容容跟左立就更随便了,两人表面是上下级关系,暗地里是同盟,说话没轻没重。这会儿,她刚测完血压,把袖子放下来,走过来笑着问左立:“左主任,如果他身体有问题,你会不要他吗?”
左立拉下脸道:“废话,如果身体不行,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要。”
林容容笑道:“他可是杜先生的掌上明珠哦,即使有点瑕疵也是宝哦。”
但是“宝贝”今天真的出事了,也不知是陈家鹄遭了天妒,还是“乌鸦嘴”起了作用。年轻的小护士量过陈家鹄的血压后竟然大惊失色,立刻把主任喊到教室外,窃窃私语一番后,老主任回来亲自上场,让陈家鹄躺在桌子上,用听诊器反复地听他的心脏,听了前胸又听后背,听了心脏又号脉,号了脉又掐他手指头、脚趾。一番折腾后,最后确诊陈家鹄有严重的心脏病,建议立即下山住院治疗。
几分钟后,撞钟的蒙面人看见陈家鹄上了老孙的吉普车,跟医院的救护车一道下了山,不禁浮想联翩。这是陈家鹄第一次下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他真想上去拦住他,问问他下山去干什么。可他坐的是老孙的车,老孙是单位的大管家,自己的上司,又怎么敢去问呢?只有胡思乱想。
情况太复杂,陈家鹄也搞不懂。
按说既然是身体有恙,自然该去医院,但是下了山,老孙和救护车便一个朝东,一个朝西。陈家鹄想,他们也许是要带我去另一家医院,但是去的地方怎么看都不像医院。
谁跑到这种鬼地方来看病?门是厚重的大铁门,不是双开门,只有单门,开门的时候,需要保安使足气力拉着,往一侧的砖墙后面慢慢地缩进去。这时,几十米开外的人都可以听见铁门下面的小轮子在水泥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响声,像一道通往地狱的窄门、黑门。进了门,可见院内四处立着伞形瞭望塔,石砌的高大围墙上还拉着粗铁丝网,看着令人不寒而栗。陈家鹄想,如果说这是医院,一定是关疯子的精神病院。不过,他认为这儿更像一座监狱。
车子一直沿着围墙开,开了不多远,拐了一个弯,停在一棵麻柳树下。陈家鹄忍不住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老孙笑而不答。
一阵爽朗的笑声,陆所长从墙角的楼梯口冒出来,快步走过来,后面跟着海塞斯。两人依次上前与陈家鹄握手问好,不亦乐乎。看他们乐呵呵的样子,陈家鹄已经猜到,自己的病一定是假的,是他们搞的鬼。这么想着,陈家鹄一扫刚才的阴霾,心情变得开朗起来,对他们直言不讳:“看来不是我的心脏有了病魔,而是你们的心里怀了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