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明 绘

　　老街养忙人，也养闲人。马闲人就是老街闲人之一。

　　老街地面金贵，能踢趟开手脚的闲地不多。街东靠近丽景门处是一小公园，有两个篮球场大。在商场林立的黄金之地辟出一片有山有水、绿树成荫的清静天地，自然成了闲杂人等聚集的地方。

　　公园内的竹林旁支了些茶摊，规模都不大，一两张红漆茶桌，两三把大铜壶，四五把藤编躺椅，八九个竹扎小凳，十几只白底蓝花的瓷杯，供游客小憩或三五知己下几盘棋、打几把牌，茶摊的主人收些茶水费和座位费。老马就是在园子里寄生着的闲人。闲人不是游手好闲，称得上闲人的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主。这种闲人经常光顾园子，地熟人熟，见多识广，可以为茶摊招徕客人，陪同下棋、打牌、侃大山，又能处理一些游客与摊主之间、摊主与摊主之间的小纠纷。一般的园子都养有几个闲人，而丽景门这个园子唯一的一个闲人就是马闲人。

　　老街西头有个“林中苑”，苑中的韦不拔是韦大闲人。韦闲人很想到繁华的丽景门园子闯荡闯荡。那天，韦闲人就摇着鹅毛扇来到了丽景门。马闲人听说有同行撬上门来，自然不甘示弱。韦闲人正与休闲客谈论千年虫问题，马闲人便借机搭上话来，声称自己见过千年虫。韦闲人知道是地头蛇前来挑战，早有防备，立时将千年虫的由来、后果道个清清楚楚，不给马闲人插嘴的机会。马闲人不气不急，呷一口茶：球！千年虫我见过。马闲人瞧着韦闲人不屑的神态，便说：好，你等着，我用事实说话。

　　第二天上午，马闲人带着四个被千年虫害惨的病人光顾茶摊现身说法，千年虫是如何害得他们染上淋病，并拿出化验单为证。喝茶、休息的客人惊得纷纷离座。摊主只得请韦闲人走人。马闲人仍然不依不饶，又带着8名患者找到“林中苑”与韦闲人理论，韦闲人彻底蔫了，拿了两条好烟找到马闲人门上，赔礼道歉说好话方才了事。从此不再有人敢去丽景门园子找别扭。

　　喝喝茶水，嗑嗑瓜子，耍耍贫嘴，马闲人每天的日子过得挺滋润。马闲人觉得自己太重要了，他不敢想象如果园子里没有了他马闲人会是什么样。比如说这天上午，李家摊位收了一张假币，这假币到底从何而来，人们各说各的理，争执不下，便说问马闲人。马闲人当然有理,说，真币假币都是从银行出来的，就像加工零件出了次品一样，印坏了就成了假币。假币水彩不匀，没有金属线。要知道，那条金属线含银，少压一条就节省了一分成本，你要不相信为啥假币都叫银行回收？回去返工呗。再比如说，张家摊主添了个孙女，又扯起了生男好还是生女好的老话题。马闲人躺在张家的竹椅上，自然说生女好，为什么？做男人太累，做中国男人尤其累。你单说中国男足吧，踢球几十年了还在亚洲门口转悠呢。做个男人就得想方设法挣钱、当官、出人头地、当亿万富翁，不然怎能养得起女人？没有房子成不成？没有轿车成不成？没有存款成不成？女人就不一样了，女人只要嫁给当官的、经商的不就结啦！现在养儿子只赔不赚，垃圾股啊。谁能说马闲人讲的没道理？

　　马闲人的午餐都是在园子里吃的，一个面包一根火腿肠，就着茶水下肚。马闲人说这是西餐，叫热狗。说外国佬吃得就是科学，哪像中国人就会蹲地摊吃烩面，还要加辣子、香醋，净吃低档次的东西。外国佬吃的都是半生不熟的东西，那才叫营养呢。半生不熟的东西吃多了，人的毛发就长得旺，外国佬浑身上下长着长毛，他们就不怕冷。马闲人说自己吃了几年的面包和火腿肠，现在冬天时不时地也敢穿着裤衩出门了。

　　晚上收园是马闲人沮丧的时候，这时候他已可有可无了。不过此时马闲人也顾不了许多，中午那顿西餐实在是让他支撑不住了，早已饥肠辘辘的马闲人出了园门就一路小跑，离林家烩面馆还有几步远，马闲人就扯嗓子吆喝：林老板——来碗烩面，多放点辣子！多加香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