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说，年，像淡烟，又像远山的晴岚。这是季老先生眼里的年。而于我来说，在冬天结满冰花的窗台前，置一盘蒜苗，盼着，等着，看着它抽芽，长高，长成一蓬青绿绿的蒜苗，年，便也有了诗意。

　　小时候盼年，是从种一盘蒜苗开始的。进入腊月，母亲就张罗着忙年。从山里寻来松柏枝，拿出积攒了许久的橘子皮，再从木工房讨来锯末，准备做腊味。年猪杀了，家里养的鸡、鸭、兔也宰好了，都候着呢。经过一番熏、腌，腊味就做好了，挂在梁上。

　　然后，母亲对我们说，孩子们哪，娘该歇歇了，该你们忙年，种蒜苗了。我们雀跃地接受任务。几大辫子蒜，拆散，堆在八仙桌上。我和弟弟妹妹围在桌旁剥蒜。剥出的蒜皮，在地上落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桌上，剥好的白胖胖的蒜，堆成了小山，屋子里飘散着浓浓的蒜香。这味儿真让我喜欢，仿佛闻着，就能触摸着年了。

　　接下来，蒜头被整齐地铺满盘子，浇上清水，然后，就等着它们发芽了。

　　掰着手指头数过年的日子，每天三回地去看那些蒜，看它们发芽没有。日子有了更热切的期待，觉得每天都是香甜的，连每天早上啃窝窝头、喝包谷糊糊都有了特别的意义。我们小小的心懂得，好日子是要慢慢等的，是要先苦后甜的。

　　终于有一天，米粒般大小、淡青色的小芽儿，从蒜头尖上拱出来，娇嫩嫩的，惹人疼爱。蒜苗长得快，一天比一天高，一天比一天绿。我们没事就站在窗台边，不厌其烦地看呀看，用手比划着，它们能长到多高，它们像什么。有的说，像春天的麦苗，有的说像韭菜……还有的说像草。草能吃吗？大家七嘴八舌地反驳，拉奶奶来评判。奶奶一脸慈爱地笑：“你们说的都对！”我们拍手，乐得跳起来。

　　每天放学回来，我一进门，都会下意识地望向窗台。远远的，翠绿绿的，心里真有说不出的喜欢。北方的冬天，鲜见绿色，家里有这么一蓬绿植，装点萧瑟的冬天，装点新年，是一件多么美气的事！

　　年，终于在我们的盼望中来了。窗台上的蒜苗长得很高了，亭亭的，好漂亮。母亲轻轻地把它们剪下，拌在饺子馅儿里，放进菜汤里，掺在拌菜里，搁在烙饼里，都是香香的美味啊！年味，也在一茬一茬被剪去的蒜苗里，变得芬芳四溢，诗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