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江天养和刘东海一起乘坐调查组的车再次来到JY。

　　赵家山的半坡上，几十台被紧急征召来的铲车、挖掘机、货车等大型车辆都已经集结完毕。警戒线被拉到了山脚下，警戒线内，政府、安监、公安部门的工作人员在忙碌着。

　　贾富贵和孙财的十几个亲属被值勤的警察拦在警戒线外，他们是听说自己亲人的尸体今天将被挖出来，特地赶到现场等着收尸的。

　　江天养和刘东海随调查组成员赶到现场时，看见了贾富贵的母亲，随即停下了脚步。

　　“您怎么来了？”江天养故意与贾富贵的母亲开玩笑：“您儿子不是出去打工了吗？您怎么到这里找儿子？”

　　刘东海也跟着逗了起来：“您那小铲子带了吗？我帮你摁着这小子。”说着他做了个动作，“您儿子在地底下睡得好好的，就是这小子坏，非要把他挖出来。我摁住他，您来揍他。”

　　贾富贵的母亲羞愧得把头一低，转身向山脚下走去。

　　“回来！”江天养向着贾富贵的母亲喊了一声。贾富贵的母亲身子一颤，停下了脚步。

　　江天养把警戒线挑高了一些，招手让贾富贵的母亲进到里面，随后严肃地对她说：“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你保护的那些人都对你儿子干了些什么。”

　　贾富贵的母亲连声对江天养说“对不起”，但江天养再没给她一个好脸色。

　　上午10点前后，随着现场指挥员一声令下，大型机械一起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很快，堆积在井口上方的煤炭被铲车全部清理走，一块约有乒乓球桌大的钢板暴露在众人面前，钢板足有两厘米厚，中间部位掩盖在井口上，已经被压得有些变形。

　　调查组的工作人员在对钢板拍照录像后，十几名被招募来的工人抬起了钢板。但是当钢板刚刚被挪走一半的时候，几名工人扔下钢板就四下跑开了。

　　原来，就在钢板下面的井口边上，几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暴露了出来。从尸体的衣着和所戴的呼吸器来看，这几个工人在爆炸刚刚发生时并没有被炸死，他们攀爬到井口时，却发现井口已经被封死。最终，这几名工人全部在井口窒息死亡。

　　贾富贵的母亲被江天养搀扶着来到井口，她看见自己的儿子还算完好的尸体时，顿时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现场所有的人都沉默了，挖掘工作暂时停了下来。安监总局的工作人员向江天养询问了情况后，让人带贾富贵的母亲去做笔录。

　　贾富贵的母亲刚走出几步，又转身来到江天养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死亡赔偿协议书》，哭着对江天养说：“这个就是你想要的东西吧？就是这几页纸，要了我儿的命啊！我求您，一定要把那挨千刀的矿主抓住，替我儿报仇啊……”

　　挖掘工作持续了整整一天，十几具完整的尸体和二十几具被炸碎的尸体逐一被从井下用临时提升机提升到井口上面。当一抹似血的残阳即将落山的时候，江天养和刘东海在井口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两人默默地点着了香烟。

　　“你见过一次死这么多人的事故吗？”江天养问。

　　“别看我总在LX省调查矿难，但是说实话，我还真没有见过。”刘东海摇着头说。

　　“我也没见过。”江天养望着天边的残阳说，“我告诉过你，我小时候在矿区住过。那时的采煤技术虽然没有现在先进，但是每当发生矿难，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尸体。曾经有这样两句话：清晨送得亲人去，夜半迎得尸骨归。可是这些人的尸骨都没人管，真不知道他们的亲人在想什么，难道那些钞票真的比亲人更重要？”

　　刘东海想说点儿什么，但是看着江天养那异样的神情，又把话咽了回去。

　　良久，江天养把烟头熄灭，起身向山下走去。

　　“去哪儿啊？”刘东海喊了一句。

　　“回去，出来好多天了，现在活儿干完了，也想家了……”江天养轻轻地说。此时，他的心已经飞到了北京，飞到了那个温暖的家。（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