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仁伟 绘

　　去年暑假，带儿子回南方的婆婆家，一个女子吸引了我的目光：白白的皮肤，细细的眼睛，匀称的身材，长长的头发瀑布般披在肩上，穿一件水粉色无袖上衣，下穿一条白裤子。正午的阳光灼热，而她却头顶一片荷叶，袅袅婷婷地往前走，好一幅江南女子采莲图，我不禁看呆了。

　　“她叫小柿子，脑壳子有问题。”婆婆说。我大惊，这么美的女子脑子居然有毛病？“说起来也命苦，原本不厉害，后来月子里吃了药，睡得迷迷糊糊，不小心压死了才三天的儿子，一下子变成这样，唉，造化弄人啊！但她大多数时候不伤人的，只是不说话，不干活，作孽呦……”

　　第二天，我坐在塘边看书，小柿子就在我身边愣愣地盯着我手中的书，原来，书上一幅母与子的插图吸引了她。我将书递给她：“拿去看吧！”她羞涩地一笑，接过书走了。我发现她笑时极美，清亮的眼睛宛若一汪淡蓝的湖水。见到我儿子，她眼睛亮了。“别让她碰孩子！”邻居劝我。“没关系。”她的心里有一汪母爱的泉，压抑得太久，却无处释放。一个满心是爱的母亲哪里舍得伤害孩子？

　　儿子也喜欢上了小柿子。她带着我儿子摘梨、看水牛吃草、采莲蓬、捉知了、吃葡萄，有时还下塘，一转身采来一把菱角，在塘里洗干净剥开来，小心翼翼地喂到儿子嘴里，儿子银铃般的笑声飘在江南水乡的上空。儿子整天像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小柿子喂的饭他居然吃了满满一碗。婆婆要我叫回儿子，我摇头轻笑，就让这个可怜的女人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吧……

　　一天中午，儿子在小柿子怀里睡着了，她拿起自己的衣服轻轻给儿子盖上，摇起蒲扇慢慢扇着。然后，她低下头，在儿子额头上深情地、慢慢地吻下去……水乡的风轻轻吹过，吹起她的黑发，她脸上洋溢的母性之美让我惊呆了。尔后，有一串清泪从她脸上滑过。我突然发现，她就像夏日里凄美而寂寞的清荷……那一刻，我仰天长叹：我觉得我好幸福，而上帝对她——好残忍。若她的儿子活着，和我的儿子一样大。

　　归家的日期一天天近了，我对小柿子有隐隐的担忧。告别的时候，儿子拉着小柿子的手对我说：“妈妈，我不要走，我要和小柿子阿姨摘莲蓬……”“儿子，喜欢阿姨吗？”儿子使劲点点头。“那你叫她一声妈妈吧！”儿子仰起小脸喊了声“妈妈”！小柿子一把抱住我儿子，把脸贴在他脸上，久久不愿松开。江南渐行渐远，小柿子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回到都市，我逐渐淡忘了江南水景，只是儿子常在梦中哭醒：“我要小柿子妈妈……”

　　忽一日，婆婆打来电话，说小柿子抱着邻居刚出生的孩子躲了起来，两个小时后才被找到。她老公一怒之下狠狠地打了她……

　　今年再回婆婆家，小柿子已经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