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每天下午放学后，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都会抱着篮球来学校玩。我也喜欢打篮球，可是这所乡村小学的教师都不爱运动，学校也没有篮球，我来这里一个多月了，连篮球的影子都没见过，更别说打了。

　　少年的出现让我喜出望外。可是，本村的教师善意地提醒我，别去招惹那个小家伙，那可是个无赖，干尽了坏事，小心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我听说过，农村一些十几岁的孩子，过早地退了学，在社会上惹是生非，谁见了谁头疼。这个少年染了一半红头发一半黄头发，嘴里叼着半截烟，一看就是个不良少年。我不想自找麻烦，就听从了劝告，只是站在不远处静静地观看。

　　我没想到那少年居然主动邀我打球。第一次，我谢绝了；第二次，我又谢绝了；但少年第三次邀请时，我不好意思谢绝了。不单单是因为礼节，我的确太想打球了。少年很高兴，扔给我一支烟。我连忙说，谢谢，我不会吸烟。少年见我说一口普通话，有些吃惊，问，你是城里来的？我说，是。少年说，你怎么来农村教学呢？城市多好啊。我笑笑，没多解释。

　　打完球，我对少年说，谢谢你邀请我打球。少年愣了一下，也对我说，谢谢你和我一块儿玩。你知道一个人打球很没意思的。

　　打球次数多了，我觉得少年不像大家想的那么坏。少年说，城市教师素质就是高，农村教师差远了。我给他们干了许多活，他们不但没说过谢谢，还逼着我退学了。少年好像意识到什么，又笑着补充道，当然，我也不想上了。上学比住监还难受。少年说，我想了好久，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来农村。我是要到城里去的。城里多好啊，要啥有啥。

　　我说，城里并不像你想象得那么好。少年说，我知道，但我还是要到城里去的，最好能到美国去。我笑了，说，你去美国干什么？少年晃了晃手里的篮球，说，打球啊，像姚明一样。我说，有志气，到时候我一定在电视机前给你加油。少年很高兴，说，谢谢你，别人都说我是白日做梦。

　　又一次打球时，少年突然问我，如果你是我的老师，还会对我说谢谢吗？我说会啊，我已经习惯成自然了。我从小父母就这样教我，上学后老师也这样教我们。少年说，我要是出生在城里多好啊。少年有点怅然若失，但很快又高兴地说，所以，我一定要到城里去。

　　忽一日，本村的教师说那少年淹死了，一同淹死的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我吃了一惊，忙问是怎么回事。那名教师也不清楚，说，有人说少年是救那个孩子把命送掉的，也有人说是他领着孩子洗澡结果俩人都被淹死了。我问本村教师怎么看，教师想都没想，说，他会救人？不杀人就不错啦！我说，你怎么这样想呢？教师说，许多人都这么想。

　　我无语，默默地走到篮球架下。这里，我曾和一个一定要到城里去而且想到美国去打篮球的少年共同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而这个少年，过早地被周围人给否定了，就连他的死，也遭到了人们的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