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岁老人的人生智慧

　　一个一辈子怕麻烦别人的人，在最后的日子里尽情地“享受”着别人的伺候。我的3个姨和1个舅妈日夜在病房里守护着她。到了医院，看见姥姥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无论谁，无论用什么最现代化的医疗手段，都留不住姥姥的魂儿，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无关了。

　　天黑了。

　　医生商量要不要上呼吸机，感冒引起的肺部积水致使姥姥呼吸困难。

　　我问，上了呼吸机姥姥还能活多久，医生很坦率地说：“不好说，毕竟老人这么大岁数了，身体各器官都衰竭了。”

　　“那就不上了吧。”

　　切开喉管就得一直张着嘴，直到拼完最后一点儿力气。姥姥还有力气吗？救姥姥是不是为了安抚我们这些亲人？我瞬间就把自己放在了姥姥的秤上。

　　快50年了，我和姥姥无数次地说起过死，挺不住了就倒下吧。

　　姥姥，你说过：“天黑了，谁能拉着太阳不让它下山？你就得躺下。孩子，不怕，多黑的天到头了也得亮。”

　　姥姥的天啥时候亮？这一次会永远地黑下去吗？

　　那天我从进病房一直到离开，8个小时我一分钟也没坐下。我是想替姥姥挺着，还是怕自己的心灵倒下？姨们无数次地搬凳子让我坐下，我的眼睛始终没离开姥姥，我盼着她睁开眼睛说：“孩子，姥姥死不了。”

　　我带着盼望离开了病房，电梯门一关我竟失声痛哭。我的盼望被绝望压倒了。

　　8个小时后，我又花了300多块钱回到了烟台机场，当天飞回剧组。第二天拍戏时，导演从监视器里看了画面，建议我休息一天，因为我红肿的眼睛里没有了神儿。

　　我的魂儿丢了。从病房到机场，一路大雨。我与姥姥见的最后一面像是一场梦。

　　其实，5年前姥姥就病危过一次。粉白色的棉绒寿衣她自己早就备好了，几次嘱咐我们拿出来放在她的床头上。她说：“哪天我睡着了不再醒了，你们就赶紧给我穿上，省得硬了穿不上。”

　　我笑她好像死过一样：“你怎么知道死后身子是硬的？”

　　“俺妈就是坐着坐着睡过去的，等中午叫她吃饭时，人都硬了，最后连件衣服都套不上。”

　　姥姥后悔了一辈子，老母亲临走穿的那件粉白衣服就定格成了女人最漂亮的寿衣。

　　姥姥不吃不喝，我日夜焦虑。什么办法都用了，姥姥依然是半碗汤端上去，汤半碗端下来。

　　姥姥说：“这几天，我天天梦见你小舅（小舅40多年前因公牺牲），你小舅要拖我走啊。”

　　姥姥这句话启发了我：“姥姥，我认识东北的一个‘神人’，这个大姐前些年出了一次车祸，起死回生后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神医，我打电话问问她你还能活多久。”

　　姥姥几天不睁的眼睛突然睁开了，嘴上却说：“哪有神哪，神就是人，人就是神。”

　　我相信姥姥这回死不了，因为她头脑还这么清醒。我赶紧当着姥姥的面儿，给这个“神人”拨通了电话。

　　“神人”是我表妹，就在隔壁等我的“长途”。

　　“什么？你说得准吗？5年？还能活5年？算今年吗？属狗的。是早上出生还是晚上出生的？你问她自己吧。”我把电话递给了姥姥。

　　“神人”在电话里问了姥姥的出生时辰和方位。

　　姥姥的耳朵有些聋，根本听不出是变了音儿的孙女扮演的“神人”。

　　放下电话，姥姥说了句：“熬碗小米粥喝吧。”

　　5年过去了，这一回我知道，熬一锅小米粥也救不了姥姥，“神人”是她自己。

　　可是姥姥多么想活呀！姥姥总夸今天的好生活：“这样的日子活着哪还有个够啊！”

　　一生不爱财、不贪心的姥姥只贪命。命也慷慨地回报了她，99岁啊！

　　人都有下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