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凉似一阵的细雨,把秋意带到了城里。巷口糖炒栗子的大铁锅又支了起来,旁边的竹筐里装满生栗子,现炒现卖。秋天,真的到了。
锅中的砂早已炒烫,加以饴糖,投栗其中,栗子便在锅中滚动,颜色逐渐变得润泽起来,仿佛浸透了油,等壳成红褐色,便大功告成了。此时栗子皮脆易剥,香甜可口。炒栗人挥动着铁铲,脸和手被锅中的热气烤得黧黑,一旁的女人忙着装袋称重,笑意满面地迎来送往。锅中的香气是最好的广告,无需吆喝,女人在称完后再放几个栗子,还嘱咐趁热吃,香。
想起前几日在网上搜得的一张板栗的图片,图中刺猬般黄褐色的栗球已经绽开,露出有油亮光泽的栗子。孩子惊奇,问图中何物。于是我细细叙来。初遇栗子,也不过十余岁,去广德太极洞,沿途山多。车停小憩,母亲下车,于山边林中采回一捧刺球儿,满车惊异。直到母亲设法掰开,大家才知道栗子藏在其中。我尝了几颗,生栗子很是甜嫩。
温暖的栗子,被细心地剥开,因为是热的,所以那层薄薄的包衣很容易去掉,剔出一颗饱满的果肉,放进口中,吃完一颗,意犹未尽,又摸出一颗来,些微的秋寒也在这融融的暖香中渐渐消失。其实栗子含淀粉多,多食腹胀,吃栗子,更多的是贪恋那种感觉。
灯下,在栗子的甜香中想起汪曾祺的《栗子》一文。汪老的笔下,韭菜花、萝卜、豆腐、蘑菇,譬如种种,都别有一番风味。《栗子》一文中描写了风栗子的做法和味道。把栗子放在竹篮里,挂在通风的地方吹几天,就成了“风栗子”。风栗子肉起了皱纹,微软,吃起来更为细腻,有韧性,不像吃生栗子会弄得满嘴都是碎粒,而且更甜。文中还谈到风栗子入了《红楼梦》,贾宝玉为一件事生了气,袭人给他打岔,说:“我想吃风栗子了,你给我取去。”可见汪老读书之细,需用时,信手拈来,朴实自然。
我所知的嫩栗子烧仔鸡,是这个时节的一道佳肴。栗子鸡很好做,仔鸡切块,栗子煮后去壳,加葱、姜、糖、酱油,加水淹没鸡块,小火焖熟即得。当然,鸡需是当年小公鸡,栗香入了鸡肉,味道很鲜美。如嫌麻烦,清水煮栗子也罢,倒也原汁原味。像徐志摩所说秋后必去杭州西湖烟霞岭下翁家山赏桂花,吃桂花煮栗子,是一大享受,这样的雅事,如今不知有没有人再去做了。
希望有一日,屋前屋后,荒坡空地,栽上些栗树。看栗花开,打栗子落,一季又一季。白天,去爬山,夜晚,和朴实的爱人或友伴,生一火盆,围着火盆烧栗子吃,如诗人朱湘所憧憬的生活:“如其我能有你的那座苔屋/日里在廊前看暖色逗清幽/晚上读书,或许,陪伴着朋友/听栗子与柴薪对语在墙炉……”秋天,就这样一点点地丰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