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墨的真相是世祧的太太揭露的。张少奶奶在丈夫的西装内兜里发现了一张旅店经理的名片，苦想不出世祧去旅店做什么。家里有的是房子，去旅店能有什么好事呢？

　　张少奶奶照旅店上的电话打过去，上来便问经理：“张世祧先生在吗？”

　　经理称她为“赵小姐”，张少奶奶机智得很，把“赵小姐”扮下去。“嗯，嗯”地答应，不多说话。经理说：“张先生请我告诉你，他今天下午4点来，晚一小时，请你在房间等候。”

　　张少奶奶只用了半天工夫就把赵玉墨的底儿摸清了。当她向世祧摊牌时，世祧坚决否认赵玉墨是妓女。张少奶奶动员世祧所有的同学朋友，才让他相信南京只有一个赵玉墨，就是秦淮河藏玉楼的名妓。

　　赵玉墨的心术和房中术让世祧邪魔缠身。他说赵玉墨是人间最美丽、最不幸的女子，你们这样歧视她、仇恨她，亏你们还是知识分子！其实，让张世祧这种男人浪子回头也省事，就是悲悲戚戚地吞咽苦果，委委屈屈地接受现实，一心一意地侍奉老人和孩子。

　　张少奶奶不仅隐忍克制，而且真病假病一起来，眼神绝望，但一句为难世祧的话都不说，这就让世祧的同情心大大倾斜；又碰上赵玉墨小打小闹，使小心眼儿和动小性子，他烦了。内迁时，世祧本来说好要给玉墨赎身，再给她买张船票，让她跟到重庆。出发前夕，世祧送来一封信，说自己在空袭中受了伤，一时去不了重庆，将由张太太陪同去徽州老家的山里静养。随那封信，他带给玉墨50块大洋和一根金条。

　　书娟想到，她的母亲和父亲也是为了摆脱某个“贱货”离开了南京，丢下她，去了美国。这些寄生在男人弱点上的美丽女人此刻引起了书娟火一样的仇恨，她对着透气孔叫了一声：“骚婊子！不要脸！”

　　屋里的声响顿时静下来。

　　“谁在外面？”玉墨问。

　　书娟已经从透气孔挪开了，站在两个透气孔之间，脊梁紧贴着厨房的外墙。“臭婊子！”书娟换了一种声音叫道。“不要脸！”反正里面的人看不见她。

　　“是不是婊子，日本人都拿你当婊子！”书娟听出，这是黑皮玉笙的声音。

　　书娟发现自己微微张开嘴，好久不咽一口唾沫。她从厨房后面铲来一铲煤灰，表面还有一些火星。她走到透气孔跟前，心想，就算这一铲热灰有一半能挥进孔里，就算有两团火星落在那些贱货脸上，也让她痛快痛快，多少也给女同学们解了恨。

　　现在连她眼中的大英雄戴少校都用男人的弱点宠她们、纵容她们。少校放下了矜持，放浪形骸起来。书娟发现玉墨一边搂着少校扭动，一边不断朝透气孔转过脸，她知道书娟还没走，她向女孩示威：在你的骂声中，我赵玉墨又征服了一具灵肉。她把漂亮的翘下巴枕在少校宽阔的肩上，两条胳膊成了菟丝子，环绕在戴少校英武的身板上。少校的伤让她挤得剧痛，却痛得心甘情愿。她突然给少校一个痴情的诡笑，她感觉到他欲火中烧。

　　书娟量着铲子的长度，考虑怎样提高带火星的煤灰的命中率。

　　“你在那儿干什么？”煤灰连同铲子一块落到地上。书娟回过头，看着法比。“你要干什么？”他看着地上的煤灰，还有三两个火星闪动。

　　书娟不说话，只是脊梁贴着墙立着。地下仓库里更欢腾了，还有人击掌，舞步节奏快了一倍，就是要气气骂她们“骚婊子”的人。

　　法比向厨房的门走去。书娟明白他要去干涉那帮男女，再不干涉，秦淮河的生意真要做到教堂里来了。法比刚一转身，书娟就趴在透气孔上。

　　书娟看到地下仓库里的人停顿了一下，都往头顶上那个通向厨房的出入口看。书娟知道这是法比在那里叫他们开门。玉墨只停顿了一下就舞下去了。

　　法比进到地下仓库时，玉墨对他回眸一笑。

　　副神甫用英语说：“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