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特殊女人的蜕变
从透气孔看,一个日本一面兵用脚踢着躺在地上的王浦生,一面吼叫。
奄奄一息的小兵发出的声音太痛苦、太悲惨了,女人们听得浑身发冷。
神甫想上去拉开正抬脚往王浦生肚子上踹的日本兵,少佐用指挥刀阻止神甫近前。李全有离少佐只有一步远,他突然发力,从侧面扑向日本军官,两人扭作一团。李全有左臂弯勾住少佐的脖子,右手掐在了少佐的气管。
日本兵挺着刺刀过来解救。在士兵们的刺刀插入李全有的胸口时,少佐的喉咙几乎被李全有的两个虎口掐断了。日本兵的几把刺刀在这个中国士兵的五脏中搅动,每一阵剧痛都使他两只手在少佐的脖子上收紧。
终于,那双手僵固了,那双眼睛散神儿了。
少佐调动所有的意志,才使自己站稳在原地,用沙哑的声音命令士兵们开始搜查。英格曼神甫站在原地祷告。法比的眼睛慌乱地追随着冲进圣经工场的一串手电光。女生的16个铺位还完好地保存着,16张草垫和16床棉褥,还有一些唱诗班礼服将是日本兵的线索,他们万一联想丰富,以一套套黑呢子水手裙联想到它们包藏的含苞待放的身体……谁能料到事情会糟到怎样的程度?
发现阁楼入口是不难的,法比很快看见手电筒的光柱晃到了阁楼上,从黑色窗帘的缝隙露出来。
搜查餐厅、厨房的士兵没有收获,法比松了一口气,通向地下仓库的入口被一个烤箱压住,烤箱和厨房里其他厨具搭配得天衣无缝。就在一层地板下面,女生们和窑姐们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瞪着天花板,瞪着入口处。隔着一层帘子,窑姐们听到两三个女学生发出尖细的哼哼,玉笙用凶狠的哑声说:“再出声我弄死你!”
红菱发现玉墨攥着一把做针线的小剪子,这把小剪子从不离玉墨的身,她不知玉墨此刻拿它要剪什么,也许要剪断一条喉咙和血脉,为即将和她永诀的戴少校守身和报仇。搜查厨房的日本兵还在翻箱倒柜,唧里哇啦地说着什么。每发出一声响动,女学生那边就有人抽泣一下。喃呢悄声说:“玉墨姐,把你的剪子分我一半。”
玉笙说:“不用剪子,用膝盖也行。”
玉墨“嘘”了一声,叫她们别吭声。
玉墨用胳膊肘使劲捣她一下,因为头顶上的厨房突然静了。三个日本兵似乎听到了她们的耳语。
她们一动不动地蹲着、坐着、站着,一个女孩又抽泣一声。玉墨撩开帘子,咬着牙耳语道:“你们哭什么?有我们这些替死鬼你们还怕什么呢?”
书娟在黑暗中看着她流水肩、杨柳腰的身影,多年后她把玉墨这句话理解为:“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玉墨回到帘子另一边,从透气孔看见日本兵拖着浑身没穿衣服只穿绷带的王浦生往大门方向走。
王浦生疼得长号一声。戴涛大声说:“这孩子活不了两天了,为什么还要……”
戴涛的话被一声劈砍打断了,他的头颅落地了。
王浦生突然发出一声怪叫:“我日死你日本人的八辈祖宗!”
翻译在少佐的逼迫下简单地译了一句。少佐用沾着戴少校热血的刀刺向王浦生,在他已烂的腹腔里毫无必要地一刺再刺。
玉墨捂住耳朵,小兵最后的声音太惨了。两天前豆蔻还要弹琵琶讨饭和这小兵白头偕老的呀,这时两人一个追一个地做了一对年轻鬼魂。手电光熄了,杂沓的军靴脚步已响到大门口。接着,卡车喇叭一声长鸣,当做行凶者耀武扬威的告辞。当卡车引擎声远去时,女人看见英格曼神甫和法比的脚在慢慢移动,步子那么惊魂未定,心力交瘁。他们在搬动几具尸体……
玉墨“呜呜”地哭起来,一手捏住那把小剪子,一手抹着澎湃而下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