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站工作人员在打捞鲜奶里的杂质。 ←雀巢公司收的鲜奶经过多个未封闭流程。 　　奶站的显示屏朝着收奶员，奶农看不见。　　（本版图片均据新华社）

　　□新华社记者 程子龙 吴涛 严蕾 张丽娜

　　核心提示

　　双城市是黑龙江省养牛第一大市，多年来，该市每日所产的1200吨鲜奶被世界知名企业瑞士雀巢集团旗下的乳业企业——黑龙江双城雀巢有限公司所垄断。然而，当地奶农普遍反映，这个知名企业在双城克扣奶农已成为公开秘密，其低成本的经营模式引起了当地奶农的不满。

　　1　一桶奶少1公斤：奶农多年被克扣已成公开秘密

　　黑龙江省双城市双城镇奶农老李挤完最后一头奶牛的奶，用秤称了一下两桶奶的重量：共91.25公斤，去掉空桶的重量17公斤，净重74.25公斤。记者跟随老李的三轮车到双城雀巢有限公司（下称雀巢公司）设在双城镇承旭村的奶站去送奶。

　　到了奶站，老李按照奶站的要求，初步化验了奶样，把奶倒进奶站的空桶中，再拎上电子秤，电子秤的显示屏朝着收奶员，老李看不见。随后，收奶员把一张卡在连着电子秤的POSS机上刷了一下，老李被告知此次交奶的重量是73公斤。

　　对“消失”的1.25公斤奶，老李“平静地”接受了，他说已经“习惯了”。不少奶农反映，雀巢公司克扣奶农的事已延续多年，现已成为公开的秘密。

　　奶农反映，雀巢公司不仅在秤上做手脚，计数器也“暗藏猫儿腻”。记者在雀巢公司所属的永支奶站也发现了奶站计数的“秘密”。奶农交的奶上过秤后，把自己的交奶卡在POSS机上刷一下，交奶斤数就会刷到卡里。记者发现，刷到交奶卡里的数字，并不是奶秤显示屏上的数目，小数点后面的一位数被“处理”了。对此，奶站收奶员解释称：“如果小数点后是3或3以下，就被舍为0；如果是4，就进为5；如果小数点后是8或8以下，就被舍为5；如果是9，就进为0。”一些奶农对此表示气愤：“舍掉的多，进位的少，这分明是八舍九入法。”收奶员告诉记者，POSS机由雀巢公司设定。

　　奶农还反映，雀巢公司还将“以质论价”变成克扣奶农的手段。黑龙江省明文规定，鲜奶达到国家标准，就应按照政府指导价付钱，但雀巢公司却把鲜奶分成四个等级收。比如今年第三季度，雀巢公司对外称奶价是每公斤2.97元，其实奶农交的一等奶才能达到这个价格。如果是四等奶，连2.7元都达不到，而且出现四等奶的奶农，要承受一个月的低奶价。对于把奶分成四个等级收奶一事，雀巢公司奶源部负责人李祖安解释称：“分等级是今年7月以前的事，现在已不用这种方法了。”

　　双城市的奶农说，前几年雀巢公司经常检测“冰点”（即奶中的水含量）和抗菌素，如果在奶中检测出“冰点”，就要扣掉一周奶款的一半；如果检测出抗菌素，扣得更多。奶农认为，严格检测奶的质量是对的，但奶站根本不给奶农看检验单据，只是口头告知，哪个奶农的奶检出了“冰点”，哪个奶农的奶检出了抗菌素，这让平日里守法送奶的奶农很不服气。

　　有奶农告诉记者，有时他们对被测定为低质奶心里不服，“但没有说话的地方”，奶质检测多年来都是雀巢公司说了算。

　　对于奶农反映的问题，双城市畜牧局副局长霍志宏承认，确实收到了对雀巢公司的投诉，一是细菌含量问题，二是奶量多少问题。他说，2002年，政府对奶农反映强烈的有克扣问题和不透明问题的奶站进行了整顿，一个奶站站长被判刑，还有几个奶站站长被撤职。

　　2　手挤奶：世界知名企业的低成本经营之道

　　在农业部的政策推动下，当前全国都在大力推进机械化挤奶，黑龙江省也是机械化挤奶率较高的省份，但双城市是个例外。

　　在双城市奶农老李把奶送到奶站之前，记者目睹了他近两个小时的传统手工挤奶过程。老李准备好三样工具：自制的小木凳、装着井水的盒子、红色的盛奶塑料桶。他没用毛巾和消毒液，直接用手从盒子里面蘸点水，给奶牛洗完乳头，开始挤奶。约10分钟后，挤完了一头牛，他转身将红色塑料桶提到院子里，把挤出的奶倒进送奶用的奶罐里。奶罐开口处，放着一块布，用于过滤挤奶过程中掉下的牛毛等杂质。

　　临近傍晚，老李挤完最后一头牛，把奶罐装上自备的三轮车，送往承旭村奶站。在双城市，像老李这样用传统的手工法挤奶并自己送给奶站的奶农，不在少数。

　　记者了解到，作为黑龙江省养牛第一大市，双城市还没有机械化挤奶站。奶农认为，奶站是雀巢公司设立的，雀巢公司为了减少成本，不上机械化设备，让奶农自己投入。在双城市长勇村，几个养牛大户都是自己花钱买的二手挤奶机，一套新的挤奶设备要七八千元，很多奶农都买不起。

　　一位业内人士给记者算了一笔账：雀巢公司所属76家奶站，如果投资改造成机械化挤奶站，每个奶站至少需要追加投资100万元，76家奶站就是7600万元。“双城市的奶农分散在246个行政村，如果一个村建一个机械化挤奶站，那投入会更大”。

　　对此，李祖安说：“机械化挤奶有诸多弊端，比如牛会得传染病或疫病。”双城市畜牧局副局长霍志宏说：“关于推行机械化挤奶，农业部2009年发过文件，但双城市没有执行。”

　　一部分给雀巢公司交售的鲜奶都经过多个未封闭流程：挤奶桶——送奶桶——奶站称量桶——奶站奶池——奶站奶罐。记者在雀巢公司所属的永支奶站看到，一个奶站工作人员手里握着一支短柄笊篱，不停地从奶池中打捞着草末儿等杂质。

　　农业部全国奶业管理办公室副主任王锋说，《乳品质量安全管理条例》规定，鲜奶挤出后，两个小时内必须降温到4摄氏度以下。但记者发现，双城雀巢的一些鲜奶并未严格遵守这一规定。

　　3　“雀巢垄断”的背后文章

　　虽然没有机械化挤奶站，而且常年压价、短秤收购，但雀巢公司一直垄断着双城市每日所产的1200吨鲜奶。

　　双城市奶农反映，在2010年黑龙江省实施鲜奶收购政府指导价之前，雀巢公司给奶农的收购价是最低的，有时才1.6元1公斤。政府还阻止奶农把奶卖给外地企业，并由公安、畜牧等多部门组成工作组四处拦截。

　　据双城市畜牧局有关人员介绍，双城市在2002年前后曾跟雀巢公司签过协议，不准双城市再建其他乳品企业，双城市的鲜奶原则上必须交给雀巢公司。

　　双城市政府部门帮助雀巢垄断奶源的主要原因，是雀巢的税收支柱地位。双城市畜牧局介绍的情况表明，雀巢公司历来是双城市的纳税大户，2004年双城市全年财政收入5.8亿元，仅雀巢公司就纳税3.7亿元，占60%。2010年双城市全年财政收入16.38亿元，其中雀巢公司纳税2.8亿元，仍处于支柱地位。

　　事实上，在雀巢公司给当地政府缴纳的税收中，有很大一部分来自奶农的损失。一位业内人士给记者算了一笔账：鲜奶1公斤收购价比市场价低0.2元，雀巢公司收1吨鲜奶就节省200元，按一天收1000吨鲜奶计算，每天节省20万元，一年节省7000多万元。前几年，雀巢公司收奶每公斤比市场价低0.5元，那么其每年缴纳给政府的税收，几乎全部来自奶农的损失。

　　同时，双城市政府还在雀巢公司拥有股份，双城市前任市领导还是雀巢公司的董事长。双城市副市长文立恒告诉记者，双城市政府占雀巢公司2.99%的股份。

　　针对雀巢公司的经营模式，专家表示，雀巢公司利用给政府提供税收和股份的方式绑架地方政府，垄断奶源，克扣奶农，其低成本运营，不仅违背了市场规律，也破坏了中国乳业的正常发展秩序。而地方政府为了税收，甘当企业的“守财奴”，是明显的行政错位。因此，雀巢公司的经营模式应引起警惕，谨防这种模式被其他企业复制后，对全国的经济发展产生不利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