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台儿庄,是在初中历史教科书上,这个位于山东枣庄的不起眼的小村庄,因为那场震惊中外的大捷而扬名,让世人包括我牢牢地记住了它。
走进台儿庄,是在深秋一个雨后的傍晚,一条缓缓流动的河,蓦地,将一座青灰色的城推到我眼前。其时,天高而远,让这座绿水环绕的城堡显得更加高大而庄严。
穿过巍峨的城门,踏着青石板路入城,眼前亭台水榭精致,堂馆庙宇庄严,运河穿城而过,小桥流水潺潺,我不知道置身的是北国小镇还是江南水乡。抬头看城门上方“天下第一庄”几个大字,我更加疑惑:这是记忆中的英雄之城,这是在瓦砾残垣中重生的台儿庄吗?
这是一个谜一样的城堡。短暂停留的3天时间里,我像一个刨根问底的孩子,在不停地解开一个个谜团——它那流光溢彩的岁月之痕、它让历史发生逆转的那场战争、它神奇如凤凰涅槃的重生。走近它,我的心便再也无法平静。我唏嘘着,为台儿庄在400多年间经历的那一场场倾城之恋。
一
明朝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台儿庄,这个位于苏鲁交界处、从汉代便开始繁衍生息的小村庄,因为运河的开凿而开始了新纪元。从明至清的300多年间,台儿庄成为一座中外商贾云集、东西方文化荟萃的运河名城。其时,它开始演绎那第一场倾城之恋:寻常百姓爱它,因为它是富庶繁华的家园;四方商旅爱它,因为它是四通八达的交通重镇;文人墨客爱它,因为这个地方故迹遍地,风月绝佳。地理与气候既赋予台儿庄北国的阔达雄浑,又使其兼具南国的婉约温润,就连风流倜傥的乾隆皇帝,也因“台儿庄跨漕渠,当南北孔道,商旅所萃,居民饶给,村镇之大,甲于一邑”而称其为“天下第一庄”。
300多年间,因了大运河这一流动的文化长廊,台儿庄成为一座有商、有忠、有文、有情的厚重古城,无论是财大气粗的商人、说一不二的官员、文质彬彬的绅士、机敏滑稽的艺人还是如胶似漆的情侣、纯真虔诚的香客,都在这里留下他们说不完的故事。
二
然而,历史就像台儿庄那条经年流淌的运河,在波澜不惊中走向拐点。73年前的1938年,中国人正遭受着历史上最大的耻辱与最深重的苦难。从淞沪会战到南京保卫战,从太原会战到济南失守,中国军队几乎是一溃千里。日寇狂妄叫嚣:占领徐州,夺取武汉,灭亡中国。
台儿庄,就这样,因为历史的原因,被推到了战争前沿。那一场鼓舞全国人民斗志的英勇血战,就在这个小村庄上演了。
到达台儿庄的第一夜,我在灯影迷离的月河街广场上重温了那部老电影《血战台儿庄》。就在我脚下的这片土地上,一个民族用一场国人期盼已久的胜利,用一场充满勇气与血性的战斗,证明了自己不屈的灵魂。从1938年3月24日,日军濑谷支队突进到台儿庄,到4月6日,日军从台儿庄仓皇逃跑,不到半个月时间,中国军队毙伤日军近两万人,台儿庄大捷的消息震惊全世界。
夜幕下,我站在台儿庄二战遗址保护区内,抚摸着古清真寺青砖墙壁上的累累弹痕,眼前闪过1938年3月24日那狰狞的一夜,古城“无土不沃血,无墙不饮弹”。这里,曾是中国军队前沿指挥部,也许就在这里,中国军人发出誓言:打破日寇不败的神话。3万名将士,上演了一场惨烈的倾城之恋:用胸膛堆成了墙,用鲜血汇成了河,就这样,挡住了日军疯狂的脚步。
三
台儿庄成为一个历史的节点,却在重创之后沉睡不醒。城内6000多座建筑90%以上毁于炮火。庄严的庙宇倒塌,精美的会馆不再,威武的衙门消失,华丽的商铺、朴素的民居被夷为平地,昔日的繁华热闹只留在一些幸存老人的记忆中。
时光流逝到2006年,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新上任的枣庄市市长陈伟心中涌起:唤醒这座沉睡的古城。
73年前,一群中国最有血性的人云集于此,以一场血战改写了中国的历史;70年后,枣庄人举全城之力再次创造了奇迹,倾其对故园的一腔挚爱复活了古城。
原台儿庄95%的道路肌理和水系框架,53处弹痕累累的古墙、古屋,都被严格地保护起来。他们请来全中国最好的古建筑学家、雕塑与绘画艺术家、民俗学家,依据从海内外收集的380张老照片和数百本史料以及古城老人的记忆,对已湮灭的古建筑按原址样貌进行复建。台儿庄昔年的每一处楼台馆所、每一株树木花草、每一道沟渠水榭、每一个建筑配件,几乎都活生生地重现了……徜徉在古城,细节之美会处处给人带来惊喜,正如陈伟所说,台儿庄古城的每一块砖都经过细细打磨,这是一个可以用放大镜来看的地方,更有人称它为“手工版古城”。
400年前,这座古城曾呈现“商贾迤逦,一河渔火,歌声十里,夜不罢市”的繁荣景象;400年后,这个康乾盛世的小镇不仅重现,它更多了现代时尚气息。
重建古城,是很多城市曾做过的尝试,可大多流于浮华、浅薄,而2010年才对外开放的台儿庄古城,给人的感觉却是沧桑而厚重。因为枣庄人复活的不仅仅是古城原貌,更是古城的文化和古城的精神。古城的文化基因依托活着的古运河而延续,古城的精神与威武不屈的民族精神合而为一。古运河将台儿庄打造成可与威尼斯相媲美的30里水街水巷、可以摇桨逛全城的东方古水城,而台儿庄保留全世界最多的二战遗址遗迹更是令人肃然起敬,形成独一无二的战争文化。
台儿庄的复活,在于它与众不同、不可复制的文化特色,更在于在这一片古老的土地上发生的那一场场倾城之恋,那份爱成就了它数百年的繁华,让它成为历史的节点,更让它续写了凤凰涅槃的传奇。
台儿庄,我亦为你而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