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旺推开家门，寒风直逼进小屋。

　　小旺妈疼爱地看着儿子，迎上前接过小旺手中的帆布包，说：先暖和暖和，喘口气，妈给你热饭去。

　　老旺正坐在沙发上自斟自饮，此时从茶几下面摸出一只酒盅，斟满烫好的二锅头，对小旺说：热乎热乎。

　　小旺搬个小凳子，坐在老旺对面。老旺关心地问：今天怎么样？

　　还行吧，没什么特别的，小旺答道。小旺工作后，家里形成习惯，每天小旺下班回家，都要把单位的事情或路上的见闻说一说。每次都是老旺以“怎么样”来打开小旺的话匣子。

　　路还滑吗？小旺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母亲最牵挂孩子的安全。

　　滑！有个老太太还跌倒了。

　　后来怎么样？老旺送到嘴边的酒盅悬在那儿。

　　谁怎么样了？小旺一时没弄明白。

　　摔倒的老太太啊，老旺对儿子的迟钝有些不满。

　　我走的时候，还趴在那儿呢……

　　没人管？老旺的语气粗重起来。

　　没人啊。附近除了我和她，没别人了。

　　你，就没过去看一下？

　　小旺看出老子生气了，赶紧辩解：爸，您没见电视上播的老太太诬告救助者的事啊？您说我要是扶了她，再被她反赖一把，多冤哪，弄不好还要赔上一笔钱。

　　老旺把酒盅往茶几上一蹾，一盅酒溅出大半。他“呼”地站起来，一边穿棉袄一边冲小旺嚷道：什么叫不道德，你这就是！这么冷的天，这么大岁数，万一老太太有个好歹，可是一条人命啊。还不穿衣服？！

　　小旺站起身，表情带着很重的抵触情绪。

　　老旺厉声道：磨蹭什么，还不快穿衣服，咱们家不能出狼心狗肺之人！

　　小旺妈端着热好的饭走出厨房，给儿子助阵：吵什么？！儿子说的不是没道理嘛。再说了，人这辈子谁没做过错事，你不也做过这种缺德事吗？上梁不正下梁歪，儿子有错也是你遗传的！

　　你——老旺刚想发火，却马上像泄了气的皮球，不吭声了。心里装了大半辈子的内疚，是他唯一攥在老伴儿手里的短。

　　那是他和小旺妈刚谈恋爱的时候。一天下班路上，老旺和厂里几个同事同行。当时刮着很大的风，把走在前边的一个老人的帽子刮掉了。老人好像有中风后遗症，追帽子时拄着拐杖，动作艰难而滑稽。老人的样子引得同事们哄然大笑。当时老旺有心帮助老人，又怕同事们冷言相讥，只好袖手旁观。

　　后来见到岳父，老旺惊恐地发现，岳父就是掉帽子的老人。所幸岳父没有认出他，否则说不定他就没有现在的家了。这件事一直让老旺愧疚于心，实诚的他最后向小旺妈主动作了交代。

　　小旺妈知道老旺是个好人，就是有时胆子小顾虑多。这件事并没有成为两口子之间解不开的结，只是拌嘴时，小旺妈才将其当做降伏老旺的撒手锏。

　　老旺按着胸口，缓缓地对老伴儿说：人哪，千万别做亏心事，一旦做了，那滋味真不好受……

　　小旺默默地穿好棉衣，对二老说：我懂了。爸，您年纪大了，就不用去了。

　　小旺推开门，身影很快消失在寒风里。老旺怔了一下，喊道：儿子，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