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什么样的智慧和力量,让“守碑人”独具慧眼地将这两通被弃之河边的石碑捡回,像对待自己的生命一样去呵护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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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我参加了“河洛文化西线游”活动,到宜阳三乡李贺故里、洛宁长水“洛书出处”等地,近距离触摸这些散落民间的河洛文化遗存。活动归来,除了对这些珍贵文物的命运感到痛心,也记住了两位河洛文化遗迹的“守护人”。虽然,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其中一位,是我在宜阳三乡五花寺塔下碰到的中年妇女,姑且叫她“守塔人”。
当我们近百名旅行者,围着那座在连昌河畔伫立千年的古塔,为古塔的破败而唏嘘时,“守塔人”也在打量着我们,并热情地回答我们的提问。
“这塔是什么时候建造的啊?”
“哎呀,这说不清。有人说唐朝,有人说宋朝。”“守塔人”用当地方言抑扬顿挫地回答。
“你在这里守塔,政府给你多少钱啊?”
“呀……”“守塔人”语焉不详。从其表情判断,或许没有报酬,即便有,也不多。
“这塔下真有地宫,有舍利子吗?能否打开让我们看看?”
她变得有点儿气愤:“那还敢让人看?有好多人想来挖呢!挡都挡不住。”
我走进古塔,见一楼不大的空间里放着一张床,对着“塔门”供奉着一座神像,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抬头想看看塔的上层,却被粗糙的木板棚挡住了视线。
我问:“住在这里,冬天很冷吧?”
“守塔人”答:“冷啊,不冷才怪呢!”
…………
然后,我们登上大巴车,奔向下一个“景点”。“守塔人”站在古塔下望着我们离去。或许,用不了几天,会有新的造访者前来,“守塔人”还会回答类似的问题。我们都只是塔前的过客,“守塔人”呢,却要与古塔朝夕相伴,无论春夏秋冬,寒暑冰霜。
接下来,我们到洛宁长水,拜谒“洛书出处”碑。
我曾经很多次在报纸、电视上看到那两通“洛书出处”石碑,也曾为“洛书”出自家乡而自豪。当真正看到石碑时,我心里却生出无法抑制的失望和悲凉。“洛书”,被奉为中华文明的源头之一,作为其见证,两通古碑却委屈地藏身于低矮破旧的民舍中。还有供奉洛神的地方,昏暗、逼仄,名曰“洛神庙”,其实不过是半间大小的民房!
这两通价值不可估量的石碑,据说是村里的一位老先生从洛河边拉回家的,被呵护了数十年。这老先生,我们就称呼他“守碑人”吧。
历史,其实经常与人开玩笑。许多价值不可估量的文物,都曾经被人视为“破砖烂瓦”而弃之荒野。是什么样的智慧和力量,让“守碑人”独具慧眼地将这两通被弃之河边的石碑捡回,像对待自己的生命一样去呵护呢?这些深层原因,作为过客的我们,无从知晓。我们只能庆幸,这两通石碑,在历史的烟尘中经逾千年,度尽劫波后存在至今。
有人用石碑旁古井中汲取的井水冲鸡蛋,然后啧啧称奇,冰冷的井水竟然把鸡蛋“烫”出了蛋花!路边的村民,用淡漠的眼神看着我们这群人。他们大概看过太多如我们一样的访客,但估计仍然无法理解,对于他们习以为常的古井和石碑,我们缘何有如此的感叹。
与村民攀谈,听到了关于“守碑人”的一些是非,大意是说石碑原先就在此处,并非“守碑人”从河边拉回,守碑数十年的说法有点儿夸大……我一笑置之。这些是非,其实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两通石碑幸运地被保存下来。
终于见到“守碑人”。他大概是不想见生人,有意躲了起来,这会儿被人找了出来,站在小院门口,呆板地作为“风景”,和访客们合影。他有七八十岁了,眼睛眯缝着,饱经岁月侵蚀的脸上皱纹密布,让人看不清表情,像极了院内那通汉魏时期的“洛书出处”石碑,字迹已经漫漶,唯余沧桑。
回程的路上,听说五花寺塔、“洛书出处”等地,政府都已进行规划保护。可以想象,不远的将来,这些散落民间的河洛文化明珠将熠熠生辉。那时候,是否还有人记得,曾经有两位“守护者”,与这些珍贵的文化遗存生活在一起。但我猜想,他们守护文物的初衷以及因守护文物而生发的喜怒哀乐,那时恐怕不会再有人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