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星期六,久美子初次拜访了画家笹岛恭三位于杉并区的家。这座宅邸很大,花园里种着玫瑰等花草。
久美子轻轻按下门铃,开门的正是笹岛。他一身便装,见到久美子后笑着鞠躬,乱糟糟的头发盖住了额头。
“是野上小姐吧?”他把久美子带进了会客室。
“不好意思,突然向您提些无理要求。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必泷先生已经告诉您了吧?”
“是的。”久美子的脸红了——画家正用他那审视人物时所特有的视线凝视着自己。
“您能答应,真是太好了。说是当模特,其实就是想画一画您的素描而已。您就当是来这儿看看书,在我面前坐一会儿就行。”画家诚恳地说。
久美子放心了,对艺术家朦胧的信赖与尊敬让她放了心。
她本以为画家会让她坐在画室里,可笹岛画家让她坐在了走廊的藤椅上。“先从速写开始吧。”他说。
为了让久美子保持自然的状态,画家首先开腔聊起了天。久美子发现他不仅见识渊博,还很风趣。根据久美子的年纪,画家选择了年轻人比较感兴趣的话题。然而,在谈话过程中,画家的眼睛一直注视着久美子的脸。依旧是观察人物时的那种犀利眼神。
“老师,您为什么不结婚呢?”聊了一段时间后,久美子鼓起勇气问道。
“年轻时光顾着画画,画着画着就错过了讨老婆的机会。到了这个年纪,我又嫌结婚麻烦,还不如一个人过方便。”画家边画边说。
这时,久美子看见庭院的花坛中有个人影在晃动。那是个老杂工,正在修剪花草,他一直背对着久美子,小心翼翼地干活。他戴着一顶脏兮兮的登山帽,穿着白衬衫。
画家如此喜欢花草,还专门雇了人来打理。咔嚓咔嚓……不时传来剪刀的响声。
不一会儿,一幅画就画好了。画完一张速写后,画家马上开始画下一张,一小时就画出了四五张画。
到了午餐时间,画家又自告奋勇地去准备饭菜。坐在椅子上发呆的久美子,拿起了画家的写生本,看见了画中的自己。虽然是铅笔写生,但也准确地把握住了久美子的特征。
在久美子翻阅写生本的时候,花坛中还在不断传来剪刀的响声。戴着登山帽的老人仍在秋日的花丛中辛勤工作,花瓣反射着柔和的光线,在老人肩头形成阴影。
久美子很庆幸自己来这里。能在郊外的僻静之处休憩放松,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啊!
第二天是星期一,久美子准时拜访画家。同昨天一样的走廊,一样的藤椅。“坐在这儿要比闷在画室里好多了。我家的花坛虽然不是很好看,可至少有些花可以看看,而且还能看见远处的森林呢!”
久美子也觉得这样比较好。今天天气很好,秋日暖阳洒在花坛上,背景是逐渐泛黄的杂树林。戴着旧登山帽的杂工还在花丛中静悄悄地干活。
“老师,您说以前在路上见过我,可您究竟是在哪儿见到的啊?”
“是泷先生说的吧?应该是代代木那站吧。”画家喃喃道。
怎么会是代代木呢?那肯定是画家记错了。久美子会坐地铁从霞关到新宿,然后换乘中央线的国铁。所以不可能有人在代代木看见她。
“听说令尊是在外国过世的?”
“是的,战争结束一年前,他在外国生病去世了。”
“那真是太可怜了。不过令堂有久美子小姐这样的好女儿,肯定很欣慰。”
“我是家里的独生女,要是能多一两个兄弟姐妹,家里就不会那么冷清了。”
“是啊……”
画家一直注视着久美子的脸,铅笔在纸上飞舞。久美子也习惯了,没有昨天那么紧张了。 (摘自《一个背叛日本的日本人》 松本清张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