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将月饼反复地在手中把玩着,终是不忍咬下第一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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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难的日子,总是让人难忘。现在,月饼这种食品,不独中秋节才可见到,想吃,随时、随处都能吃到,已非稀罕之物。可是,在我小的时候,却非如此。那时,国家穷,小家也穷,不仅无钱买,即使有钱,由于是供给制,也很难自由地买到。
犹记得20世纪70年代初的那个中秋节。那时,我父亲在大队部工作,担任大队的物资保管员,我们全家的中秋美食,就全靠父亲从大队部带回。按照惯例,那个时候,每到中秋节,大队部的干部们必能分到一些水果之类的。那些水果都是当地产的,有苹果、香水梨、山楂等。最让人难忘的是香水梨,乳白色,皮薄、质脆、汁多,咬一口,甜润适口。
中秋节晚上,我和三个妹妹、祖母、母亲六个人,在家焦急地等待着,等待着父亲回家,带回吃食,过一个快乐的节日。可是,左等右等,父亲就是不回来。我们围坐在天井的圆桌旁,看着月亮从东方升起,看着它胖大圆润的脸孔越变越瘦,终至升上中天,朗朗地普照着大地——那样清冷,那样无情。饭桌上,只有一个菜——炒豆角,已经热过三次了。那盘豆角,还是中秋节的黄昏,我的大妹和几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从生产队的菜地里偷来的。我想,那一个中秋节的晚上,村里好多个家庭,也像我们家一样,饭桌上唯一的菜就是一盘炒豆角,而且内心里,还要背上一个“偷”的罪名。
大门开了,父亲终于回来了,他踉踉跄跄地奔到我们面前,放下手中的黑皮包,皮包里正是我们期待的水果。父亲将水果一股脑儿倒在桌面上,大方地说:“吃吧,今晚让你们吃个够。”原来,那个晚上,大队部的干部们也过中秋节,搞了一次聚餐,因为难得,所以大家玩至夜深,我父亲也就只能夜深才回家。我们狼吞虎咽地吃着水果,父亲站在一边,看上去很满足。接着,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放在饭桌上,打开,原来是两块月饼。父亲说:“过中秋节,总得吃月饼,可惜太少,只有两块。你奶奶吃一块,我们六个人合吃一块。”说完,父亲拿来菜刀,将一块月饼切成六份,每份都是一个三角形。于是,我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捧上了一角月饼。我们舍不得吃,将月饼反复地在手中把玩着,嗅一嗅,看一看,终是不忍咬下第一口。
当我咬下第一口月饼的时候,我回头看看父亲,看到父亲眼中含着泪水,当时我以为父亲喝醉了。
最让人怜爱的,还是我的三妹。第二天早晨,我们醒来,看到三妹的手中握着那一角月饼,人却睡得憨憨的。她的那一角月饼,那个晚上到底没舍得吃。三妹的枕头边,还放着一角月饼,不知是父亲还是母亲放的。
后来,我才知道,那晚的那两块月饼,竟是父亲在酒席上偷偷留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