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格列家门口等了一会儿,见三个人开着一辆小车回来了。
这是一座普通藏式平房,客厅的藏柜鲜艳漂亮,绘着宝伞、金鱼、宝瓶、莲花、白海螺、吉祥结、胜利幢、金轮吉祥八宝图案,上面摆着象征五谷丰登的切玛和银质铜质器皿。我在挂历下面的沙发上坐下,挂历上的主人公就是格列。挂历上身着绿色武警制服的格列,站在高耸入云的洁白雪山下,精神焕发。这是西藏自治区为年度道德模范专门制作的宣传挂历。
我打趣道:“格列政委怎么跟挂历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啊?”
格列和春晓哈哈大笑,另一个穿警服的人也爽朗地笑着。从他的胸牌和军衔上,我得知他叫普布旺拉,与格列一样,也是武警军官。
格列对我说,普布旺拉是他的战友。
春晓笑呵呵地补充道:“他也是我的新郎官,我有两个新郎官哩!”
一开始我也融入他们的笑声之中,但待了解到两个新郎官的故事以后,我却怎么也笑不起来了。
格列的家在圣城拉萨附近,他从经济文化相对繁荣的前藏,来到荒僻的后藏阿里,上警校,当武警,目前任西藏边防总队阿里边防支队霍尔边防派出所政委。边防维稳,向来是地方政府和武警部队的头等大事。工作在一线的格列,经常会面临各种突发事件。
西藏的任何地方,只要有房子,有人生活,就约定俗成地成为远行者的救命稻草、受灾者的避难所。边防派出所和兵站,自然担负着保护过往行人安全、尽力提供服务保障的重任。
2007年3月,普兰一带普降暴雪,致使219国道被封堵,沿线交通中断,沿途被困车辆、人员较多,牧区牲畜冻死冻伤数量剧增。霍尔边防派出所至马攸木桥公安检查站一线,部分车辆、人员下落不明。
格列带领战士,从早上一直搜寻到晚上。在漆黑的夜色中,他为了防止战士迷路走失,用背包绳把每个战士连起来,沿着电线杆艰难地搜索。经过三天四夜的紧急救助,被困在雪地中的20多名旅客全部被营救出来。派出所共接待被困群众300余人,救治伤病群众110多人。
事业上一帆风顺的格列,也迎来了爱情的甘霖。孔繁森小学教师春晓,与他约定了婚期——2002年3月的一天。
离举行婚礼还有5天时间,格列从布置一新的家中出发,到300公里外的普兰通外山口执勤,刚到山口,风雪交加,大雪封山。心急如焚的新郎风雪兼程,想尽快回到新娘身边。婚期翩然而至,新郎还在雪地里跋涉。
藏族人对婚礼非常重视,春晓又是当地人,请柬也已经发出。客人陆陆续续地来了,他们端上切玛,捧上青稞酒,献上哈达,祝福新人幸福吉祥。哈达不但要献给两位新人,还要献给双方父母。可是格列还没赶回来,无奈之下,大家只好请格列的战友普布旺拉担当临时新郎,以便婚礼能如期举行。
婚礼后的次日两点,风雪夜归的格列患上了雪盲症,他眼睛红肿,泪流不止。他觉得这样的形象不便回到新房,只能在单位的集体宿舍里休整调养。其间,每到夜晚,他总是孤枕难眠。
格列用伤感的语调对我说,结婚8年来,妻子先后怀孕6次,有5次都流产了。好不容易产下一个男孩,却因为缺氧,3天后死在他的怀中。
叹息无法改变他们的现状,慰藉不了他们的伤痛。阿里人生育困难的问题不是一家一户的事儿,不是几对夫妻的困难,而是所有阿里人必须面对的现实。
该地区财政局的一位在藏干部对我说,阿里人,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来者,都不敢随便碰触怀孕和教育孩子的话题。这是所有阿里人心中的暗伤。(摘自《阿里 阿里》 杜文娟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