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旺多吉在樟木镇读完小学,在聂拉木县城读完初中,在日喀则读完高中,在陕西咸阳西藏民族学院读完大学,所学专业是工商管理。
他上高中时,老师说全班就你一个夏尔巴人,你干脆跟大家一样吧。于是,他把自己改成了藏族人。
阿旺多吉会四种语言——藏语、汉语、尼泊尔语、英语。多才多艺的他,在大学毕业时却犯了迷糊。其派遣单上写着“区工商局”,同学帮他分析,应该是阿里地区工商局,而不是西藏自治区工商局。他便来到阿里,阿里地区工商局自然不会放过留住人才的机会,将错就错,阿旺多吉就留在了阿里。
很快,同事仇伲看上了淳朴善良的阿旺多吉。仇伲是个皮肤白皙、漂亮能干的四川绵阳姑娘。两人在阿里地区工商局工作很出色,家庭和睦,出双入对,引来无数羡慕的目光。但他们也有遗憾,结婚几年来,仇伲两次流产。医生说,她流产是因为胎儿在母体中缺氧。
仇伲是个快乐阳光的女孩,更愿意谈一些快乐的话题。不过我清楚,她的笑容背后有一种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叫坚强。
扎西罗布,是土生土长的措勤人。他的父亲曾经在措勤县人大常委会工作。现在父母均已退休,在拉萨生活。
扎西罗布在措勤县城读完小学,在山西太原西藏班读完初中,在成都西藏班读完高中,从西藏大学毕业,目前在措勤县工商局当局长,领导两个兵。
作为阿里本地人,扎西罗布的妻子与他两地分居,远在噶尔县昆沙乡政府工作。两人一年见两三次面,见面地点是狮泉河镇的岳父家。
扎西罗布对此没有怨言,甚至对我说,他要一直在阿里工作,退休后再到拉萨与父母、孩子一起生活。
扎西罗布生于1980年,从小见证了措勤的艰苦。一夜风沙能把房门堵住,把房顶吹跑,把人畜吹进湖泊里淹死;一场雪灾能把牧民辛辛苦苦养的牛羊全部冻死、饿死。一年四季,不管是牧民还是机关干部,都要戴口罩。夏季县城人还多一些,冬季一条街上见不到几个人。人们穿着厚厚的羊皮袄,像什么都没有穿一样,被冻得行动缓慢、反应迟钝。
小时候,他就听大人说,有个内地的大学生,毕业于北京的一所师范大学,主动申请到西藏工作。组织上把他分配到拉萨的一所学校教书,他不愿意,请求到西藏最艰苦的地方。他后来就到了阿里,阿里领导格外惊喜,热情欢迎,终于盼来了首都的高才生。领导把他送到地区中学教书,他不同意,要求到更艰苦的地方工作,要把最美好的青春年华献给西藏的教育事业。组织上慎之又慎,将他送到了阿里地区七个县中条件最艰苦的措勤县。当时,措勤没有中学,只有小学,这个高才生就在措勤小学当了一名教师。
校园里响起了悠扬的二胡声、清脆的口琴声,老师、同学欢天喜地,逢人便说,措勤来了一位天下最白净的男人。没过多久,二胡声渐渐变弱,口琴声显得凌乱。再后来,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一切归于平静。
谁也不知道那个高才生去了哪里,后来,听过他优美乐曲的人,去内地出差学习时,四处打听仍杳无音信,好像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到过阿里和措勤。
外地人离开措勤后会有后怕的感觉,扎西罗布则谈笑风生,幸福快乐。他还给我说起一件事,一位分配到措勤工作的人,一年后搭乘一辆大卡车,回到青海格尔木的家中。当时阳光灿烂,碧空万里,母亲打开门,连问他几声,你找谁?
胡子拉碴,面孔黢黑的儿子,忍受不住这句问话,一头扑进母亲怀里号啕大哭,边哭边说:“妈,我找你呀!” (摘自《阿里 阿里》 杜文娟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