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乡的村南,紧挨寨墙曾长着一棵古柳。
热爱旅游的我,见过的古树不算少:洛阳关林庙的翠柏、苏州留园的金桂、北京恭王府的白椿,可是都没有这棵粗壮的古柳让我刻骨铭心。是啊,异地之景须臾间也能拨动我的心弦,可家乡之树却让我心系终生!
这棵古柳需要两人才能合抱,历经沧桑,树身内部早已腐朽,高大的枝干上,密密匝匝的小洞成了麻雀的安乐窝,离老远就可以听到一树的喧嚣。
古柳树皮已经皲裂,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而伸入蓝天的簇簇枝丫,却翠似碧玉,且缀满形如娥眉的绿叶,远远望去,蓊蓊郁郁,与周围的钻天杨、细槐树相比,老干嫩枝,占尽风光。
参天大树也有黯然失色的时候。我见过被砍去树冠的古柳,孤零零地伫立在凛冽的寒风中。父亲说,古柳是南大院的,隔个三年五载,主人便在冬天,顺着长梯爬到树上伐粗枝做椽子。
可古柳来年逢春,景致依然,储存在它体内的生机好像一夜之间被释放出来,树顶爆出千百条绿色的丝绦,在暖风里摇曳生姿,向人们昭示着盎然的春意。
夏天,古柳枝繁叶茂,色如蜡染,炎炎烈日下,撑起一片凉爽的树荫,惹得鸟儿兴奋不已。树下是一条小路,路边有一条小河,村中莲花池的水经这里流向好几个生产队(现在叫组)的菜地。入伏后正是浇菜的好时候,人们都坐在树荫下排队等候。
一天中午,我和父亲在古柳下等水,南大院的一个老汉也来树下乘凉。他发须皆白,架着拐杖,说起儿子来,却精神头十足。此时此刻,老人与古树,相映成趣,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老汉说,他儿子是海军士兵,经常坐着海轮巡逻。他每年回家探亲,都会捎一些稀奇的东西,曾带回一块开花的海石哩!那时我还不知道海石就是珊瑚,所以对万里之遥的海洋无限神往。我想,人老了牙齿会掉,树老了身子会空,而大海里的石头老了还会开花呢!当我问起古柳的年龄时,老汉捋着胡须感慨地说,这棵柳树在乾隆年间建南大院时就有了。
我为家乡有这样一棵古树而骄傲,它和家乡的白鹿泉一样,在我心中具有崇高而神圣的地位。它默默地存在于天地间,经历了多少历史上的血雨腥风,见证了多少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大树无言,我只有在无尽的想象里追根溯源。家乡的白鹿泉西有一个古月楼,我小时候,古月楼被拆除时,人们发现每块大青砖上都印着“五柳”两个字。难道以前我们村不止这一棵古柳?古柳和东晋陶渊明的《五柳先生传》有没有关联?在翻阅古诗时,只要出现“古柳”一词,我的眼前蓦地就浮现出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柳树来。
古柳何时栽种的还没有探究出结果,更令人遗憾的事发生了,由于被辟为宅基地,村民们挖平寨墙,戕伐了古柳。
可我心中永远活着一棵根深叶茂的古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