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下来,只能听见呼啸的风扫过喀纳斯湖面发出的飕飕声。与塔克拉玛干沙漠起风沙的夜晚不一样,这里的大风带着太多的水汽,吹到人脸上马上能结成霜。李河落开始恐惧夜晚来临,估计那时的温度低到能要命。
到现在还不见哈乐丹的踪影,李河落转着眼珠,焦急地琢磨这些惹他心烦的事儿。杜林琪歪着脑袋,眼泪汪汪地望着站在窗前的李河落,朝他喊:“你坐过来吧,两个人坐在一起,好歹暖和一点儿……我们说说话,活跃一下气氛吧!”
李河落走到她身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你很冷漠,像一具尸体,与尸体的唯一区别就是你还能抽烟!”杜林琪说话总是这样直来直去,“我搞不懂你为什么老往这湖区钻,村里人都不来这儿捕鱼,也不来湖边放牧。”
听到这里,李河落微笑着对她说:“这湖像有灵魂,似乎总在召唤我。”
杜林琪瞥了他一眼说:“你笑的时候不大像你。喀纳斯湖是审判的地方,水又深又寒,从前有罪过的人都会到这儿接受审判,惩罚总会有的,有的人因为罪过轻而且悔改了,便能平安地走出这里,有的罪人则被湖水吞噬了。”她望向李河落没有血色的脸,“陆先生,你有罪。”
李河落有些不自然,保持着微笑,白森森的牙齿闪着幽光。
“只是这个世上有谁没罪呢?”杜林琪凄婉地说,“我也是来接受审判的,我也有罪。”
李河落讥讽她:“你的罪俗话说就是缺心眼,西域的女人都像你这样吗?”
杜林琪呵呵笑道:“你说几句外国话给我听听。”
这样的要求,李河落自然不会理睬。杜林琪问:“国外有像新疆这样的景色吗?我始终不能走出新疆,命中注定要被困在这儿。前些年,我一个人闯北京。你去过北京吗?那里不错。”
杜林琪望了一眼李河落,继续说:“在北京,我才知道自己没底气,我以为自己懂的东西多,你也知道我确实知道的东西比较多……因为我爸爸是研究新疆文化的学者,以前中国科学院的领导还接见过他,我妈妈是土生土长的维吾尔女人,年轻时候是很多维族小伙追捧的漂亮姑娘。我只了解新疆,可懂新疆这么多没用!我倒想做一个男人,一直想变成勇敢的男人,像你一样闯世界,多好呀!”
杜林琪接着说:“出去了我才知道,很多人向往西藏,新疆似乎只是风沙大、八月飞雪的地方,其实不是的!你现在知道了,这里美得离奇。还是说说我在北京的情况吧,就是一个傻姑娘在流浪,比不过别人的学历,专业也不好,没前途,除了一个好脸蛋,别的一无所有,总之是没什么作为。”
杜林琪笑着补充道:“出去了我才知道,其实我是很漂亮的。”
李河落点点头:“你非常漂亮。”
“谢谢。以前在家乡和院子里的女孩跳舞,我完全被埋没了。”杜林琪低着头。“在北京混了几个月,我想回家,又怕被家乡人笑话,就熬着。最后,混不下去了,回了家。”她突然哭泣起来,“可是、可……一到家,我妈就扇了我一耳光,是啊,我就该打,一个姑娘老喜欢偷偷往外跑,爸爸都病死一两个星期了,家人也找不到我。”
杜林琪啜泣道:“我爸患心脏病很多年了,最后一句话是想再看我一眼。我应该在他身边,我还没对他说过我爱他,你能理解这样的心情吗?他是带着很多遗憾上路的,我希望死的人是我,因为我爸的书桌上还摆着很多著作要编注,而我似乎真不会有什么作为。”
李河落犹豫着,终于伸出冰冷的手帮她拭去眼角的泪。他很吃惊,为自己的这一举动。
(摘自《召唤喀纳斯水怪》李枫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