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小学时,学校里调来一位姓李的校长,高高的个子,含笑的丹凤眼,白衣黑裤,站在一群乡村教师旁特别显眼。我那时也就10岁左右,很多往事都记不清了,但关于李校长的几段记忆依然清晰如昨。
20世纪70年代末,农村药品缺乏,听说喝了茅草根熬的水可以预防脑膜炎,课余时间,李校长便多次召集师生们去野外采挖。挖回来后,老师把茅草根洗净,放在教师伙房的大锅里煮,然后以班为单位,由老师监督,每个学生至少得喝下去两大碗。不知道茅草根水预防脑膜炎是否有科学依据,但我记得学校里确实不曾有学生患过此病。
学校规定,三年级以上的学生都要上早自习,起床及上下课,都是敲悬挂在校园里一株垂柳上的铁钟,老师们轮流值班。到了冬天,早晨五点钟从热乎乎的被窝里爬起来,需要很大的勇气,倘若哪天的钟敲得又响时间又长,我们就知道轮到李校长值班了。起床钟声一响,我就在被窝里倒计时,数到二十一时咬牙猛地坐起来,听着外边呼呼的西北风,先自胆寒。等开了大门,被冷空气一冲,我便不由得打寒战。月亮还没落,星星也冷得眨眼,许多人家的大门都吱呀一响,走出了上自习的学生。大家拱肩缩背,抄着手在街道上走过。村边的苇塘贮了满满的水,一轮寒月在水里浸泡着,风一吹,晃呀晃的,似乎也冷得打战。进了校门,我总习惯向柳树下看。月光下的李校长腰背挺拔,昂着头,伸直了手臂用力地敲击着铁钟。他怎么就不知道冷呢?我小小的心里充满了敬佩。
我已经说不清李校长在学校干了几年,却清晰地记得他离去那天的情景。他被调到县里,走的那天上午,从学校到公路一里多远的路上,挤满了自发前来送行的老师、学生和村民。我站在人群里,因个子低,其实是看不见被大家簇拥着的李校长的,只能默默地随着人流或站或停。我看到年轻的女教师用手绢拭泪,也听到村民用激动的声音夸赞李校长。依恋和不舍的情绪,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涌动。
不知道如今李校长生活得怎样,可能他也不会想到,关于他的那些久远的记忆,还会温暖着曾经的学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