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和张仪又赖在山中数日,鬼谷子终于云游回来了。
鬼谷子呵呵笑道:“老朽云游多日,今日方回,让客人久等了!”
苏秦吟道:“晚辈冒昧来此谷中,有扰先生宁静,还请先生宽恕。只是晚辈还有一求,乞请前辈允准。”
“客官请讲。”
“晚辈乞请先生容留我二人随侍左右,听先生教诲。”
鬼谷子沉吟半晌,转向张仪:“这位客官,你也这么想吗?”
张仪赶忙拜道:“晚生不才,欲与苏士子一道,求拜先生为师!”
鬼谷子点点头,缓缓说道:“好啊,你二人有心求学,可喜可贺。时下学者如林,大家鹊起,有孟轲之流治仲尼儒学,有庄周之流治老聃道学,有随巢子之流治墨翟墨学,有公孙鞅、申不害之流宣扬法学,有惠施、公孙龙之流开名实之宗,有淳于髡、邹忌之流以隐语取胜,有桓团之流以诡辩盗名,还有杨朱、彭蒙、田骈、慎到之辈,皆是大家,无不著书立说,开宗立派,列国更是学宫林立,学风骤起。老朽想知道,你们缘何不去投奔他们,反而来此深山老林,求拜一个山野老叟呢?”
听到鬼谷子一连说出这么多名字,张仪豪气陡来,出口应道:“晚生遍观百家学问,或宣扬大道,或彰显小技,多为矫饰之术,不堪实用!”
鬼谷子点点头,态度和蔼:“为何不堪实用,客官能详言否?”
张仪略一沉思,侃侃而谈:“老庄之学远离尘嚣,提倡无为而治,而今天下,若是无为,根本不治,是以大而失用;孔孟之道以仁义为本,以礼乐为准,而天下早已礼崩乐坏,不仁不义,也是难行;墨、杨之学修身有余,治世不足,是以诸侯弃之不用;刑名之学,只求以力服人,难以驰远;名实之争、诡辩之说,纯属做作,不堪取用;至于用兵之要、阴阳之术、商贾之道、农桑之论,凡此种种,虽说有用,无不过于褊狭,不足以救当今乱世!然晚生听闻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天下学问无所不知,遂与苏秦奔波千里,赶赴此地,求拜先生为师,乞请先生准允!”言讫,再拜于地。
鬼谷子呵呵笑出几声,缓缓说道:“张士子可别听错了。老朽实无所知,何来经天纬地之才?再说,方才听你所言,百家学问你已尽收胸中,皆有所判,老朽纵使读过两册书,哪能及你?老朽门前流淌的不过是条小小山溪,容不下你这一条大龙啊!”
鬼谷子此言如一瓢冷水当头浇下,张仪由头顶寒到脚心,连连叩头:“晚辈失言,请先生海涵!”
鬼谷子的声音依旧十分和善:“言为心声,何失之有?”他随即转向玉蝉儿,“蝉儿,天色已晚,可让这位客官在谷中暂歇一宿,明日晨起,送他下山去吧!”
话音未落,鬼谷子已经起身,径入洞中。
回到草舍,张仪抱头闷坐一时,缓缓起身,一声不响地开始收拾行李。苏秦看到,扭头也朝自己房间走去。张仪心头一怔,跟过去一看,见苏秦也在收拾行李。
张仪急道:“苏兄,你——你这是为何?”
苏秦吟道:“跟贤弟一道下山!”
张仪将他拦住:“先生只说让张仪下山,没说让苏兄下山,苏兄自应留在谷中才是,收拾什么行李?”
苏秦退后一步,在榻沿上坐下,长叹一声:“唉,贤弟不留,在下如何能留?”
两人各回草舍,闷头睡下。第二日一早,苏秦翻身起床,不想张仪已是人去室空,只在案头摆一竹简,上面写道:“苏兄厚义,仪弟心领。俗云,种瓜得瓜,仪弟有此遭遇,皆是应得。仪弟先一步下山,望苏兄在此好好修炼,成就卿相大业。张仪。”
苏秦二话不说,赶忙背上行囊,不及向先生、玉蝉儿辞别,即沿溪边小路急追出去。
(摘自《鬼谷子的局》 寒川子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