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震抬起手腕看看表，站到门口，做了个请的姿势。我实在没别的选择，只好硬着头皮走出去。

    一出门，我看到门外停了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敢情这就是刚才店里震动的原因。方震居然把红旗车大模大样地开进胡同，停在我的店铺门口。真不知道他是为了让我少走两步路，还是故意给我制造压力。

    这辆红旗车有点儿旧，但洗得一尘不染，在黑暗中有如一头庄严的石兽。方震拉开后排车门，示意我先上车。他用右手拉开门，左手挡在车门上端，防止我的脑袋磕到边框。他绝对是外事接待工作的老手！

    一个老军人，一个外事接待老手，一个八局的干员，他的这三重身份让我惊讶不已。

    红旗车的后排特别宽敞，坐椅也很软。我坐进去后，还能把腿伸开。方震也上了车，殷勤地把两边的车窗都拉上紫色绒布窗帘，然后拍拍司机的肩膀。司机也不说话，熟练地朝胡同外开去。方震把两排之间的木隔板升起来，然后冲我笑了笑：“不好意思，规定。”

    方震在车里坐得笔直，脊梁虚贴靠背，双手放在膝盖上闭目养神，一看就受过特殊训练。我几次想问去哪里，但看他那个样子，索性也闭目养神。

    20分钟后，车子终于停了下来。方震猛地睁开眼睛说：“我们到了。”

    “这里是八大处吧？”我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方震有些惊讶，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放下前面挡板和左右窗帘，示意我在车里坐好，他却下了车。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不过周围的路灯十分明亮。我环顾四周，发现车子停的地方是一处幽深小路。小路两侧是茂盛的白杨树，四周没有高大建筑。在小路的尽头是一座围墙很高的大院，门口没有标牌，但有两名荷枪实弹的卫兵在站岗，浅绿色的大门紧闭着。

    我看到方震下车后，径直朝卫兵走去。两个人说了几句话，方震抬手朝这个方向示意。司机发动车子，一直开到门前才停住，卫兵趴在车窗上警惕地看了我一眼，与方震说了句话，方震指着我点点头。可惜车子是隔音的，我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大门悄无声息地向两侧打开，车子低速驶进院子。我忽然发现，方震没有返回车里，他站在卫兵脚下的黄线之外，点了一支烟，目送着我们进去。

    看来这是一个连他也没资格进入的场所。我心头一震，这件事情诡异的程度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

    车子又开了两三分钟，终于停了下来，一个秘书模样的男子早迎候在外面，冲我做了个跟随的手势，一句话都没有说。我随他走进一栋高大的浅灰色苏式建筑，里面的走廊宽阔而阴森，头顶是绿罩灯，脚下的地毯很厚。

    很快我们来到一间会议室前。秘书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让我进去。我进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两枚黄澄澄的金印。

    这两枚金印有巴掌大小，颜色斑驳，印纽是一头飞熊，很有意思。奇怪的是，两枚金印的造型一模一样，它们被放在一个玻璃罩内，底上还铺着一层深红锦毯。玻璃罩周围站着十几个人，大多数是头发花白的老者，他们聚拢在金印周围，不时窃窃私语。

    我正愣神，一位身穿中山装的老人从沙发上站起身，迎面走过来，一名军人在他身后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就是许愿吧？”老人的语气很亲切。

    “是。”我说。

    老人笑眯眯地打量了我一番：“你很年轻嘛！今年多大？”我恭敬地回答：“刚满30岁。”

    他说：“比我正好小三轮，你就叫我刘局好了。”他看到我有些拘束，拍拍我的肩膀：“别紧张，今天叫你过来，不为别的，是想请你帮一个忙。”

    （摘自《古董局中局》 马伯庸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