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茶碗的摆法，显然是按照东、南、西、北、中五个方向排列成一个十字形，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现在既然西边的茶碗被扣起来了，西边属金，说明这个茶阵的第一层含义是五行缺金。

    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墙壁，心忽然一震。这间办公室的墙壁是白色，跟茶碗的胎色差不多。对了，茶阵应该跟颜色有关系。金行对应的颜色恰好就是白色，又称素色。我惊疑地抬起头，刘局的意思难道是，这个茶阵里缺少的是我的那本《素鼎录》？

    “您想要的，是一本书？”我故意把书名含糊了一下。

    刘局哈哈大笑：“你这孩子，心眼儿还挺多。我告诉你，刚才那汉印，试的是你的师承；现在这茶阵，试的是你的见识。你说我想要的是一本书，只解对了一半。不过你原本一无所知，能凭见识解到这一层，算是不容易了——你那本书的名字里带了一个‘素’字，对不对？”我点点头。

    “看把你吓的，我不会要你那本书。”

    “您要了也没用，那本书是加过密的，密码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说。刘局只是笑了笑。

    刘局把西边的茶碗重新翻过来，忽然叹了口气：“这五行之势缺金，其实缺的不是你那本书，而是那本书背后隐藏的东西。”说完，他动手把五个茶碗摆成梅花形，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我忍不住开口问道：“五瓣梅花阵？”

    刘局说：“这五个茶碗，分别代表五条鉴宝的源流。这五脉传承久远，掌的是整个古董行当的眼，定的是鉴宝圈的心。只要过了他们的手，真伪就算定了，走到哪里都认。所以五脉凑在一起，又叫‘明眼梅花’。玩古董的人去鉴宝，听到这四个字都服气。”

    “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么你听说过中华鉴古研究学会吗？”

    “这个听说过。”我点点头。这个学会虽不是国家机构，但也算得上是民间专业级的鉴定机构，不过它比较低调，只是偶尔会在一些重要的鉴定会或拍卖会上出现。

    刘局说：“这个学会就是五脉传人整合而成的，它代表了一种身份，一种地位。这五脉一不欺行霸市，二不倒买倒卖，靠的是识真断假的本事，一直替整个圈子扛鼎掌眼，从未含糊。这是技术，是受国家保护的。虽然‘文革’浩劫中五脉受的冲击不小，但气脉仍在，乘时而起，成立了中华鉴古研究学会。改革开放以后古董业这么兴旺，就有‘明眼梅花’的功劳。你可知道，他们靠的是什么？”

    “真。”我说。权威的鉴定机构，都有这一条原则：绝对不作伪。

    刘局满意地点点头：“去伪存真，正是鉴古学会的原则。”

    我问：“您为何对我说这些？”

    刘局似笑非笑：“你还不明白吗？你们许家，就是那盏扣着的茶碗。五脉梅花，独缺你们这一门啊！”

    我大吃一惊。我对许家的印象，其实只是对我父亲这一代的印象，至于许家在解放前如何，我爷爷是谁，做过什么，父亲从来不对我说。若不是无意中发现家里藏着这么一本《素鼎录》，我未必会踏上这么一条路。

    这时候秘书走进来说：“刘局，时间差不多了，他们都在等您过去。”

    刘局抬腕看看手表，对我说：“我找你过来不是叙旧的，而是有一件国家大事需要你协助，但今天我还有别的急事。我让小方先送你回去，时候到了，我会派人去找你。”

    我们原路返回，一路上方震都不吭声。我问他：“刘局到底是什么单位的？”方震的回答很简单：“有关部门。”

    “和什么有关的部门？”

    方震摇头：“该说的，领导会亲自告诉你；领导觉得不该说的，我不能说。”

    （摘自《古董局中局》 马伯庸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