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郑教授面面相觑，愣了一会儿，郑教授道：“小许，我得跟过去看看。小药脾气直，我怕他惹出乱子。这些铺子背后都藏着势力，他弄不好会吃亏。”

    郑教授说完就跟了过去。我心想，这药不然性格虽然有问题，倒是个难得的直爽人，现在他跑过去找瑞缃丰的人理论，说到底是为了我。如果我无动于衷，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想到这里，我低头把佛头的那几十块碎片捡起来，扔进一个塑料袋里，然后拎着袋子也向瑞缃丰奔去。一到那门口，我就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我推门进去，见药不然叉着腰，大声说着，唾沫横飞。那卖给我佛头的老板，不停地点头哈腰，像一个没写完作业的小学生。郑教授站在一旁，一脸无奈。

    他们看到我走进门来，药不然对老板道：“苦主就在这里，是个没胆子的怂货。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事儿？说来我听听！”

    老板道：“药小二爷，这事我可做不了主。”

    药不然一瞪眼：“放你的乌烟屁！你做不了主？卖赝品时你就能做主啦？”

    “我就是一个看店的，头儿进什么货，我就卖什么货。您要是有意见，可以找黄经理说去。”老板满面笑容。无论药不然说什么，他都回答得滴水不漏，仔细听却一点儿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药不然把我拽到跟前说：“这人刚从你店里买过一尊佛头，你承认不？”

    老板点点头。

    “咱们学会的店有规矩，绝不能有赝品，对吧？”

    老板听到“学会”二字，眼神突然收缩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他刚买的那尊佛头，是用茅岩雕出来的，是不折不扣的赝品，孙子，你怎么解释？”

    “我就是一个看店的，头儿进什么货，我就卖什么货。您要是有意见，可以找黄经理说去。”老板仍是满面笑容地说。

    药不然勃然大怒，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交给我吧。”药不然道：“你能搞定？”我微微一笑：“这件事我不愿意追究，但如果真有人欺负到头上，我也不是好惹的。”

    我走到老板跟前，老板以为我要对质，正运足了气要辩解，不料我突然绕过他，把他身后另一个佛头举了起来，说：“茅岩佛像，都会故意把裂隙弄成直线形，然后折成锐角，假装是砂岩热胀冷缩造成的。但如果直接摔碎的话，裂隙就会成蟹爪纹，细而散乱。”

    说到这里，我眯起眼睛，往里屋瞟了一眼：“我那个已经摔坏了，但这个是您店里摆出来的。我磕打磕打，看看裂隙是什么样子。如果是砂岩的，我十倍价格赔给您，如果是茅岩的，那……”药不然在一旁帮腔：“这笔费用哥们儿扛了！你快拿出来，使劲儿摔！”

    老板脸色大变，结结巴巴道：“那个佛头我不卖了，您可不能强买。”

    我不慌不忙道：“不卖你为何摆在外头？刚才为何还要报价？我不买也可以，我去举报，到时候请专家来进行公开鉴定，那可就不是这点儿动静了。”说完，我做出假装要摔的架势。

    这个老板，我看出他是外强中干，心里已慌得很，只要逼他一逼，他就会服软。果然，老板被为难了半天，最终还是掏出1700元钱还给我，一把将佛头抢回来，忙不迭地扔到后屋里。

    我们离开瑞缃丰前，药不然沉着脸道：“学会的名声不能被你们这些人败坏，这事儿咱们没完！”老板面无表情，目送我们三个人离开，然后把店门关了。

    离开潘家园，我们三个人坐车回到琉璃厂我那家铺子前。这时走过来一个人道：“两位，不好意思。”

    我和药不然同时转头去看，居然是好几天不见的方震。方震的表情还是那样，手里夹着半截香烟，慢条斯理地对我说：“你回来得挺巧，你家里遭贼了。”

    （摘自《古董局中局》 马伯庸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