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个老头身后没有站人。我正好奇，药不然已经忙不迭地跑过去，冲他一鞠躬：“爷爷……”那老者横了他一眼：“你又给我惹事啦？”

    “没有，我也就是去看看。”

    “哼，回头再说你，你先在一边给我站好了。”老者说。药不然看了我一眼，站到老人身后，背起手来，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我面前虽有一把空椅子，可现在坐着的人都是老前辈，我一个30岁的愣头儿青，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小许，好几天没见了。”刘局冲我打招呼。

    “您可又耽误了我一天的生意。”我苦笑道。

    眼看局面有些尴尬，刘局冲我笑道：“小许，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都是中华鉴古研究学会的理事，也是咱们五脉如今的管事。”

    经过他一一引荐，我才知道，药不然身前的老头叫药来，是玄字门的家长；另外一个穿唐装的老头叫刘一鸣，是红字门的家长；那个鹤发老奶奶叫沈云琛，是青字门的家长。这些人都是京城鉴古界的泰山北斗，也是跟我家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几个世家之长。

    可是，这才三门，还有一门呢？

    刘局看穿了我的心思，说：“黄字门的黄老先生还没到，他在路上耽搁了。”他指着我，对那几位说道：“大家都知道了，这是小许，许和平的儿子，白字门如今唯一的传人。”

    药、刘、沈三位各自打量了我一眼，表情都很冷淡，完全没有看到故人之子的激动，反而有些警惕。

    沈云琛率先开口道：“如今哪还有什么这门那门的，已经是研究学会了，何必分那么清楚！”我忽然注意到，沈云琛背后站着的那个人，我似乎在哪里见过。沈云琛简单地介绍道：“他叫沈君，是我们家的高材生。”沈君略一点头，把脸重新隐没在阴影中，一句话也没说。

    能看得出来，刘局不在鉴古研究学会之内，但颇有影响力。他的一举一动都引导着整个局势，到底是当领导的人，气势和其他几位闲云野鹤般的学者风范大不相同。

    喝完酒，刘局把酒杯轻轻搁下，十指交叠，慢条斯理道：“我今天把大家叫过来一起吃饭，还是为这两天咱们一直讨论的事：五脉聚首。我特意把许小朋友也叫过来，民主嘛，就是要各抒己见，畅所欲言。”

    沈云琛道：“小刘你可得说清楚，这五脉聚首到底是什么意思？”刘局回答：“既然找到了许家传人，我就想把白字门迎回来，让他们重回五脉之列，不然咱们这个学会不够完全。”

    沈云琛冷笑一声：“咱们五脉从来靠的是鉴古的手艺，不是什么血脉。他一个小孩子，就算侥幸鉴出几件玩意儿，也不能独占一脉与咱们同席论事！”

    药老爷子一拍桌子道：“沈家妹子说得对。五脉也罢，鉴古学会也罢，都是凭实力说话的，不问他老子是谁！”

    刘局拿起筷子在半空划了一圈：“无才不服人。我今天特地把他叫来，也是希望几位理事能给他一个机会，让小许证明一下自己。”

    药、沈二人商议了一下，然后把脸转向我：“小许，看在你是许家后人的份上，我们也不诚心刁难你。你看这桌子上已经有一道菜，你若不动筷子就能猜出盛放这一道菜的器皿的来历，我们就让你上座儿议事。”

    一直没说话的刘一鸣睁开了眼睛，缓缓道：“这都是你们玄字门的瓷器活儿，拿这个考较白字门的人，亏你想得出来！”药老爷子一抬下巴：“那又怎么样？他若连这都说不清楚，我看咱们还是散席吧，别耽误工夫，我还得去天津听相声呢！”

    这时我才注意到，刘一鸣的眉眼与刘局有些类似，两人说不定有亲戚关系。

    刘局问我：“怎么样？”

    我只好回答：“尽力而为。”

    （摘自《古董局中局》 马伯庸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