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严冬把炉火烧旺,求得家的温暖,是我们那时的奢望。没有太多的煤,就需要烧拣来的煤核,尽管它不经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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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剧《红灯记》中,李玉和有几句唱词:“提篮叫卖拾煤渣,担水劈柴也靠她,里里外外一把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唱词当年备受女孩子推崇,并引以为荣,因为这是对她们生活与劳动的讴歌。拾煤渣在有些地方也叫拣煤核。煤核,即火车上没有烧透的煤。煤渣堆蒸腾着的热气像硝烟,一群提着篮子的孩子,争先恐后地涌向它,那情景像一幅黑白分明的版画,在我的记忆中蔓延。
在严冬把炉火烧旺,求得家的温暖,是我们那时的奢望。没有太多的煤,就需要烧拣来的煤核,尽管它不经烧。通常,拣煤核是女孩子的事,因为她们双手灵巧而迅捷,日积月累,既能为家里节省煤钱,又可为家驱寒增暖,为此得到了家长们的大力支持,他们都精心为孩子们准备篮子或筐子。
蒸汽火车头隔三岔五需透炉一次,汽笛如号角,召唤着姐妹们挎着篮子,手拿耙子,向车头围拢。这时司炉俨然一副大英雄大明星的做派,手拿大炉钩,一钩钩捅向大家的期待。当车头再次吼着离去时,常常不等工人用架子车运送到路基下,煤渣堆就被团团包围。热浪滚滚中传来煤渣噼啪的爆裂声和紧张的耙子声,唯独没有说话声,无形中像展开了一场竞赛,人人都怕落在后面。
二姐是家里最出色的选手,她的拇指和食指像灵巧的鸟喙,“叨”起一个个煤核,然后“吞”入虚握的手心,满了,放进篮子,循环往复。她左手使耙右手拣,烫得忍不住了,再换手,动作协调而精准,如表演优雅的手舞。这精湛的技艺却鲜为人知。谁说这双手不能在提琴或钢琴上精彩地舞动呢?然而,无人喝彩,在我们的童年,很多人的天分都这样无声无息地飘零。
拣煤核,拣得日头疲惫,拣得星光眨眼。妈妈的一声吆喝,才使得一天的劳作暂停。我远远地看到,一个被篮子坠得倾斜的弱小身影,渐行渐近地回家来。没有赞许和表扬,二姐也没有怨言,坐在油灯下的饭桌旁,她的笑容那么干净。终于,她在一次重感冒时,才唤起了妈妈的舐犊之情,当问她病好了想干啥时,二姐像早就想好了似的说,想拣更多的煤核,让家更暖和……这话着实夺泪,难掩她对温暖的渴望。这愿望那么实在却那么低微,甚至没有高过矮矮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