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见过如此丑陋的红薯,所以当我看到婆婆把它们提进厨房,就在心里作好了扔掉的准备。婆婆说,别看这些红薯样子丑,可甜了呢!
那些红薯是真丑,远远望去,就像一块块儿土坷垃,灰不溜丢的,横七竖八爬满了深深的裂纹,没有裂纹的地方也粗糙得像一只布满老茧的手。这可怎么吃呢?左看右看,不知道从哪儿下手。可是婆婆说它可甜了,一个“甜”字诱惑着我,让我耐下心来认真地削皮,这才像真正的红薯了。还别说,蒸熟的丑红薯吃起来真的是香甜糯软。
这红薯怎么长成这个样子了呢?婆婆说,种红薯的那块地是最赖的,在半山坡,还是红土地,地里总是有拣不完的大大小小的石块,那些红薯在地底下遇到这些坚硬的石块,只能避让着,就长成这样了。那要是把它种在最好的地里,说不定它会更好吃,我说。婆婆摇了摇头:红薯呀,只有种在最赖的地里才能这么好吃。我恍然大悟。
记得父母种地时,大块儿的肥沃田地往往留给小麦,半坡上开的小片荒地则非红薯莫属。种小麦的田,精耕细耙,大一点儿的土块也要敲碎,还要上足了肥。种红薯的地,很少犁耙,也很少上肥。一场春雨过后,在地里刨上一个个小坑,红薯苗就在里面安家了。待红薯苗成活后,锄上两遍,没多久,翠绿翠绿的红薯秧就把田地罩得严严实实。可这时,母亲却要把长长的还生了须根的红薯秧重新给翻扯起来,甚至猪没啥吃的了,到红薯地里薅一篮子红薯叶,就是猪食了。母亲说,这都是为了让红薯把所有的劲儿都用在长地下的根茎上。翻过的红薯叶,有的背面朝上,在阳光下泛着白白的光,像极了鱼肚白。几天过后,又去看,红薯叶竟恢复了往日的模样。霜降过后,红薯叶变得枯黄稀落,根部露出一个个微微隆起的小土丘,土丘下面就是红薯了。
丑红薯生长在贫瘠的土地里,极少的养分,极少的水分,使得地面的秧没有那么茂盛,坚硬的土质又让它们的根茎长不了太大,于是便把吸收的阳光和微薄的养分全部化作甜蜜贮存在小小的根茎里。土层下的小石块儿使它们处处碰壁,也让它们学会了怎样生存,历经刀光剑影和撕扯的疼痛以及风霜的折磨,再经过水与火的洗礼,丑红薯终于变得营养丰富、香甜可口。而那些肥地里的红薯,因为土质好,肥水足,所以秧子好,块儿大,圆滑,但是水分也大,远远没有丑红薯甘甜。
样子总是疙疙瘩瘩,吃起来却是甜甜蜜蜜,这是一个诗人笔下的红薯。当我听到这两句描绘时,会意地笑了。一个人,只有经历风雨才能成熟,一个人的人生,只有尝遍千辛万苦才会精彩。生活像块儿丑红薯,虽然一颗心被疙疙瘩瘩的日子磨砺得粗糙不已,但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正是这一串串疙疙瘩瘩的日子,才串起了一个甜甜蜜蜜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