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些稚拙的诗句我已羞于再看,我只是静静地坐着,隔着岁月的河流,与多年前的青春和诗歌脉脉相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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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捧读一位青年诗人的诗集,眼神不知不觉变得迷离,那长长短短的诗句让我又一次记起,自己曾为诗狂。在这冷寂的冬夜,风干在岁月深处的青春瞬间汁液饱满,散发出温暖的气息。那时节的诗,总以为已经遗忘了,也在记忆里跳荡着呼之欲出。
上初三时,二姐给了我一本《宋词一百首》,薄薄的书,比手掌大不了多少;到了高中,她又给了我《唐诗三百首》,繁体竖排的,厚墩墩的很有分量。这两本书,是真正属于我的课外读物。后来二姐又从图书馆给我借了《红楼梦》,一套四本,我用一个多月的时间看完了它,然后把书里的诗词抄在本子上,在放学的路上默默背诵。那些诗词语句优美,音韵铿锵,意境深远,文字极其简洁,状物言情却无比传神,读之令人陶然忘忧。我常常想,我对古典诗词的喜爱大概是与生俱来的,一见钟情,一发不可收。
毕业后,大姐把她的多本外国诗人的诗集转送给我,普希金、泰戈尔、莎士比亚、莱蒙托夫的都有,我最喜欢的是拜伦的忧伤和浪漫。有好几年,我在父亲的商店里帮忙,屋子后面就是望不断的田野。早晨和傍晚,我经常在小路上游荡,边欣赏风景边读诗。风舞新柳,日落远山,晨光中的花朵,骤雨后的彩虹,都会引起我不尽的遐思。那时的我也就十八九岁,少女情怀总是善感的,以我的眼光看,春花秋月风霜雨雪,都有着诗的色彩。
说不清什么时候开始学写诗的。古典诗词格律严谨,是我轻易不敢触碰的,于是从貌似简单的新诗学起,读一期期的《诗刊》《诗神》《星星》,然后开始涂鸦。因为看了大量外国诗歌,我最初的习作,都有浓厚的翻译诗的味道。后来阅读了不少国内名家的新诗,语言上似乎找到了感觉,就越写越起劲,几年时间,我写了好几本,把其中自认为较好的抄录在一起,曰《盈盈集》,取“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之意。
痴迷读书写作的我,在邻居的眼里就是个异类:正值青春年华,却没有漂亮衣衫,没有和男朋友花前月下玩浪漫,每天都素着一张脸忙碌着,没事就捧本书埋头苦读,沉默寡言。他们说,这样的生活有什么趣味可言。我暗自一笑,读诗写诗的乐趣,真的不足为外人道,那种愉悦身心的快乐,与谈恋爱也不相上下啊。
遗憾的是,生活的琐碎逐渐消磨了写诗的激情,不记得哪年哪月,我终于不再写诗。好的诗歌,我还是爱读的,有时心里也有许多感慨,只是任凭怎么努力,都无法把它形之于诗句。
诗情已共岁月老,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有好几次,我坐在阳台上,浴着温暖的阳光捧着我的《盈盈集》发呆。我已过不惑之年,《盈盈集》风尘满面,那些稚拙的诗句我已羞于再看,我只是静静地坐着,隔着岁月的河流,与多年前的青春和诗歌脉脉相望,万千言语,却欲说还休。
很庆幸青春岁月里能有诗歌相伴。青春如花,妖娆在人生的枝头,诗歌是它的馨香,绕树穿枝,绵绵不绝,美好如初恋,每一次回首,都给我欣喜和安慰。
某次聚会,有位诗人直言不讳地对我说:你的名字真俗。我赧然。俗,不知何时已经成了我的常态,这似乎不可避免也无法逆转。不过,虽然我没有了写诗的激情,好在还有读诗的兴致,这也是很值得庆幸的事,大约是青春岁月留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