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着母亲做的鞋学会了走路，女儿则穿着货架上的鞋走向成熟……

    女儿上大学前收拾行李时对我说，她长大了，以前买的衣服和鞋子她穿上去显得太幼稚，以后要往成熟打扮，衣柜里剩下的衣物不再穿了，让我送给别人。

    我整理她的衣柜时，一一打开盒子，整整鞋带，把鞋垫抽出来再放进去，女儿从小到大的模样就不停地浮现在我眼前。

    这些鞋子都是女儿缠着我买下的啊！时光的脚步太匆匆，一不留神它们就已经走远了。手里的鞋子头朝前跟向后，朝前的是女儿，向后的是我，说不清从什么时候起，我不再瞻前却总是在顾后……

    我由此想起了母亲，想起了从前……

    我小时候穿母亲做的布鞋，记忆里似乎永远没有一双换洗的鞋子摆在那里，脚上的鞋快穿烂了，新鞋还没影呢。在乡下，做鞋的程序很复杂，仅是将棉花织成布就有很多环节，裁衣服剪下的边角料才用来做鞋。

    多少个夜晚，我在迷迷糊糊中听到母亲纺线、织布的声音；多少个寒冬，我从梦中醒来，看到母亲坐在被窝里，就着微弱的煤油灯光在纳鞋底……

    有时候，母亲半夜里做好鞋恰逢我们醒来，她会忍不住让我们伸出小脚试试，那种感觉是在商店里花千万元也买不到的。下雨天上学，我不舍得穿鞋，出门时母亲不让我脱鞋，我一出大门就偷偷地脱下了鞋子。放学的时候遇上下雨，也是把鞋子脱掉夹在腋下，赤着双脚回家。走到家里浑身都湿透了，看看腋下的鞋子没湿，心里别提多美了。

    后来到乡里上中学，离家一二十里地，要翻三座山，鞋烂得更快了。看着妹妹们因烤火烧烂鞋子挨打的场面，我已经读懂了母亲的心思。农忙季节，周日吃过午饭我穿一双最烂的鞋子和大人一块去地里干活，干到半晌，回家换一双好鞋去上学。一根扁担，一头是玉米糁，一头是面，有时还有一小兜生红薯，我就这样挑着担子走。路上碎石很多，我怕磨烂了鞋子，下脚很小心，自然走不快。我想着家人正在地里干活，母亲快该回家做饭了吧？妹妹们放学走河堤又绕到爷爷的菜园了吧？教室的灯也该亮了吧……

    翻过最后一座山，月亮升起来了。我和同伴们赶到杨树围着的校园时，教室的灯亮着，老师正在班里转悠。我赶紧把东西送到宿舍，悄悄从后门溜进教室，低头看书，心里却满是从厨房灯影里走出的母亲……

    时隔多年，我女儿穿过的鞋恐怕比我这一生穿的都多，但是没有一双是我亲手做的，倒是母亲给她做过好多双。仔细想想，母亲从来没有给我们说过怎样做人，怎样去爱。穿着母亲做的鞋子，我不知不觉就成了母亲，成了母亲那样的人。

    我穿着母亲做的鞋学会了走路，女儿则穿着货架上的鞋走向成熟，不懂得鞋子冷暖的她缺了这一课，不知要走多少弯路。

    现在，我穿着女儿“退下来”的鞋子傍晚散步或早晨跑步，忆起从前的时光，怀念的同时不免为她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