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等Linda走了，我把发票推到一边，开始在电脑上写文章，凝思苦想，措辞尽量婉转，唯恐一不小心触怒了陆励成。

    想用英文写出杨柳岸晓风残月的境界还真不容易，我折腾到晚上9点多，才写了两小段。我去楼下的西餐厅点了一份牛排，边吃边琢磨接下来该怎么措辞。突然，我眼前的光线一暗，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我能坐这里吗？”我猛然站起来，想说话，嘴里还有嚼了一半的牛肉，忙往下咽，没咽下去，反倒被呛住了，咳得惊天动地，鼻涕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宋翊赶忙拿水给我，我侧着身子，用餐巾捂着嘴，低着头不肯让他看到我的狼狈样子，半晌才算恢复正常。

    他坐在我对面，微笑着凝视我，桌上的烛光轻盈跳动，轻柔的钢琴声在耳畔回响，如同我幻想了无数次的浪漫场景，可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准备好的话儿都被懊恼淹没了。我只想仰天大叫，为什么又是这样？为什么我的狼狈相都要被宋翊看到？

    “你现在主要负责什么？”

    我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Linda让我做员工出差费用报销的审核。”

    “喜欢MG的工作氛围吗？”

    “还不错。”

    在一问一答中，我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却仍是不敢抬头，只是低着头切牛肉，一刀又一刀，切得牛肉细如丝。

    “你喜欢自己的工作吗？”

    “你是在问我喜欢数发票、按计算器、做加减法吗？”

    他笑起来，一边吃东西，一边随意地说：“希望你有兴趣做公司重组并购上市的工作。”

    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盯着盘子里的牛肉丝，脑子里快速地旋转着，却还是没转明白。

    “看来你还没查收过邮件，我和Elliott商量了一下，与Mike通过电话后，决定把你调到我的部门，电子邮件应该已经发送到所有员工的邮箱里，正式通知恐怕要到明天下午，希望你能喜欢新的工作。”

    我仍然在发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开玩笑地说：“你看上去很紧张，我是那么可怕的上司吗？不会刚到我手下就决定辞职吧？那我可要去面壁思过了。”

    我立即摇头如拨浪鼓：“不会，不会。”跋涉了千山万水，好不容易才走到你身边，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走。

    他笑，很温和地说：“不要担心，我相信我们会合作愉快的。”

    我又立即点头，如吃了磕头丸：“嗯，嗯。”怎么可能不愉快？我只要能每天看着你，就已经很愉快了。

    一顿晚饭，食不知味。我等不及回家看，直接返回办公室查邮件。果然不是做梦，我乐得嘴都合不拢，可笑着笑着，心头弥漫起了疑云：陆励成为什么会让我到宋翊手下工作？难道是他听说了谣言想避嫌？我想了想又开始发笑，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当时为了救急，陆励成只得倚重我，现在他有了时间，想要什么样的人才没有？的确如大姐所说，以他的身份地位，何必和我这样的小卒子过不去！

    满天乌云尽散，我把在电脑里写了一半的信删除，给麻辣烫打电话，请她晚上吃夜宵。麻辣烫嘲笑我：“我可真要谢谢那座‘冰山’了，如今某人肯不肯赏脸请我吃饭都要依靠他的温度，什么时候‘冰山’才能被你带出来溜溜？也让我判断一下他究竟是骡子是马。”

    姑娘我今天心情好，懒得和你这个八婆计较！我笑眯眯地说再见，挂了电话。

    我拎着包下楼，站在路口打车，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拦到计程车，正跺着脚着急，一辆黑色的“牧马人”停在路旁，车窗被摇了下来，车内的人竟然是陆励成。

    他侧脸看着我：“我送你一程。”

    我虚伪地笑道：“不用麻烦了。”

    他盯着我不说话。后面的车猛按喇叭，他像没听见一样，根本不理会。我却被喇叭叫得心惊肉跳，赶紧跳上车，报了个大排档的地址。他一声未吭地启动了车。

    我低着头玩手指，他突然问：“你收到邮件了吗？”

    我一边继续玩着手指，一边小心翼翼地说：“收到了。”

    “抱歉！”我的两个手指停在半空，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对到一块儿：“你也听到谣言了？没什么的！”

    （摘自《最美的时光》 桐华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