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巷口对面的映秀宾馆,时任汶川县物价局局长陈季康对他所处的建筑物采取了谨慎信任的态度。
他和两名同伴于5月12日14时20分到达宾馆,正在房间里谈事情,他感觉房子明显地摇晃了一下。他的第一直觉是发生地震了,但他觉得无所谓,10秒后,房子带着刺耳的声音强烈地震动起来,那声音“很像撕裂粗布衣服的声音”。他没有下楼,而是和同伴跑到卫生间里躲避。他把卫生间的门打开,随时准备跑出去。这时,他觉得“像乘电梯一样,轰的一声往下沉,但比电梯下降得慢一些”,下坠停止后,他喊了一声“跑”,第一个跑了出去。
他和同伴安全了。如果第一时间冲向楼梯,可能在楼梯口被压住。那个让他们感觉像乘电梯一样的下沉,正是二楼在垮塌。这个垮塌还让宾馆里的其他旅客产生了错觉,他们从三楼下了一层就到了一楼,这把他们弄糊涂了,以为跑错了地方,有人竟跑了回去。
令人惊奇的是,陈季康此前已和这样的命运抗争过3次,他全部获胜。
他离开汶川时已经是5月12日13时40分,按照平常的行车速度,地震时他应该在映秀镇北边的银杏乡,那一段在地震时连路基都毁坏殆尽,但他的司机把车开得“像飞机一样”,14时10分就到了映秀镇。他来映秀是找镇委副书记的,副书记邀请他先去办公室,而他希望先住下再说,但他再也没看到这位副书记,因为镇政府大楼的人几乎全军覆没。在映秀宾馆,前台服务生没有理会他住二楼的要求,而将他安排到了三楼。
陈季康对自己的总结其实适合大多数身处映秀的人:“纯粹是靠运气,生与死在于你所处的位置,而不在于你跑得快慢。”
在映秀镇,如果一个人了解一些关于地震的知识——无论是直接经验还是间接经验,存活的机会都会明显增多。
在镇卫生院新宿舍楼对面的电厂11号楼,铁器店的何寿章靠自己掌握的地震知识活了下来。
店里中午顾客少,他去隔壁11号楼的新起点理发店修面。何寿章没上几年学,所以,他的地震知识来自在都江堰认识的一名采购员。这个采购员1976年8月27日到唐山,几个小时后遭遇了唐山大地震。他声情并茂地讲述了当时的遭遇,这让何寿章牢记了30多年。
躺在椅子上的何寿章被晃动得差点儿翻下来,他喊了一声:“地震了!”正在刮脸的邓师傅将信将疑地走向门口。何寿章觉得他“慢慢腾腾”,一掌把邓师傅推了出去,自己也跑到街道上,但也立刻被摇倒了。他试图抓住身旁面包车的反光镜稳住身体,但抓了两下反光镜就掉了。7层高的11号楼开始哗哗地垮塌,砖头乱飞。一块砖打在油毡顶棚上,弹下来砸到何寿章的头上,他流了一些血。11号楼底层有十几间店铺,只有几个人跑了出来。
阿坝电力公司副总经理常晓青从11号楼的背面楼道逃了出来,他身边只有四五个人,他们紧贴着一辆汽车,与何寿章一样,不知不觉把后视镜扳掉了。他说:“四周的建筑物大部分已倒塌,还有民房起了火,浓烟滚滚,空气中有焦臭的味道。”这个像战场一样的画面,正是映秀镇悲惨一刻的真实写照。消防救援队员后来形容,11号楼的情况简直跟爆破了一样。
在几十秒的时间内,映秀镇已经毁了,所有身处映秀镇的人都被抛进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境地。家不复存在,亲友不知所终,身边全是陌生人;手机失灵,与外界的联系被彻底切断;熟悉的建筑物消失了,连方向都难以辨认;钱包里还有一些现钞,但毫无用处,谁也不知道下一顿饭和晚上睡觉的床在哪里。更要命的是,他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是地震,但是多大的地震?别的地方也发生地震了吗?后面还会有这样的震动吗?救援的人何时出现?谁来救助他们?还有多少人活着?疑问多多,但没人能告诉他们答案。
(摘自《汶川地震168小时》 张良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