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厚的灰尘渐渐落到地面,在半山腰上的渔子溪村里,老支书马永洪努力想看清全镇,但四周灰蒙蒙一片。烟尘笼罩下的映秀镇,人们的惊慌并没有随着街上灰尘的消散而消失。建筑物虽不再摇晃,但它们都变得不可信任,人们迫切需要更安全的庇护所。
街道上的人分成了两个方向疏散,东边的奔向岷江边的福堂坝,西边的跑向粮站和派出所。派出所的拐角处比较宽敞,另外,从粮站边的小坡上去就是电厂生活区。它在二台山的半腰处,有电厂的九栋宿舍楼、一座礼堂、几个篮球场和小花园,篮球场的小坝子是个理想的避难所。
只有熟悉映秀镇的人才知道这个地方。
蒲弘对映秀镇相当熟悉,他带着杜骁、张云安跑向篮球场边的小坝上,漩口镇的杨冰、响黄村的书记、村主任也选择了这里。杨冰认出了副县长张云安,对他说:“给我安排工作吧!”张云安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儿来,不停地说:“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一个熟人塞给杨冰一顶安全帽,杨冰立刻交给张云安,张云安没接,蒲弘此时已经跑向废墟搜寻,响黄村书记师公明顾不上客气,拿过安全帽跟了过去。
这可能是映秀街道的第一个救援,蒲弘和师公明在派出所旁边的平房废墟下发现了一个受困的女人。他们找到一根粗木棒,将它伸到破碎的楼板下,蒲弘双手抱住楼板一头,全力上抬,师公明将这女人拉了出来。
边上有人哭泣,人们的情绪还未稳定下来。现在不是救援的最佳时机,疏散是最紧迫的任务。
在球场坝上,镇长蒋青林清点了干部人数:只有6个人,加上旅游执法巡视组的十几个人、一些村支书和村委会主任、几个警察,这个数量的公务人员显然无力应付这种前所未有的局面。已经聚集到球场坝的数百人大多数互不相识,惊慌失措。有人不停地哭泣,有人坐立不安,来回跑动,一些人看看坡下狼藉的街道,哭一阵,退回来发呆,过一会儿又忍不住去看。电厂客车班班长向成府上坡后看到了整个映秀的情景,他记得:“当时我的眼睛闭了大概三分钟,我就摇头,说完了,整个映秀镇一塌糊涂,房子几乎都倒塌了。”
混乱中,电厂发电部部长程儒松站到了球场坝中间,厂领导都在都江堰的机关总部,他成了电厂在映秀镇的最高管理者。小学退休教师王盛乾回忆说:“地震发生后,我随惊魂未定的人群跑向球场坝,400多人挤在球场坝上闹哄哄的。后来,一位手臂吊着绷带、40多岁的中年男子站在人群中高喊:‘我是这里的总指挥,大家听我的,不要惊慌,我们要一起共渡难关。’人群安静下来了。”
在集体恐慌的时刻,尤其需要这样镇定的人。在街道中段的人,则很快把伤员向卫生院输送。第一个送去的病人是街边卖卤菜的女人,她的一只脚被齐整整地砸断了,她丈夫背她过去的时候,手里还拎着那只脚。董成云顺手把她身上的围裙取下,包扎止血。同时还建立了两个静脉通道输液,扩充血容量,防止血压下降太快——药品短缺让这个奢侈场面在之后三天都不会再出现。
在卫生院对面,11号楼和文教楼之间有条小巷,它通向一个两层楼的幼儿园。幼儿园是20世纪70年代修建的砖墙木顶瓦房,81个在蓝色小床上午睡的孩子被垮塌的屋顶盖住了。小孩很快就被抱了过来,但这些只有几岁的孩子生命十分脆弱,一小块砖的打击就会致命。有人记得“最开始抱过来的4个孩子都伤得很重,有两个已经没有呼吸和心跳了”。家长抱着身子还暖和的孩子,苦苦哀求。医生做了胸外按压,但无济于事。
蒲倩在福堂坝接到的第一个病人也是幼儿园的小孩。她虽知道孩子已经断气了,但可怜的母亲不断恳求她进行抢救。蒲倩就在小尸体上做着人工呼吸和胸部按压,安慰母亲破碎的心。
(摘自《汶川地震168小时》 张良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