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伟东（左）中学时的生活照 陈建阳的父亲接受记者采访

    浙江萧山欢潭村的一个小院里，一棵大枣树突兀地竖立在水泥路的中间，这是主人家为了迎接蒙冤的儿子出狱，翻新了宅院后特地保留在原地的。这棵枣树栽下那一年，田伟东9岁。如今，他快39岁了。

    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田伟东21岁时突然因“故意杀人”被关进监狱。若不是几个月前突然又出现真凶，他可能要背着杀人犯的名声一辈子。

    5月22日，浙江省嘉兴市中级人民法院指控项生源为18年前杀害萧山女出租车司机徐彩华的真凶。田伟东就是因为这个案子坐的牢。就在此前一天的5月21日，浙江省高院正式对田伟东、陈建阳、王建平、田孝平、朱又平等5人抢劫、盗窃案提起再审，预计将于6月开庭。

    1 审讯期间曾咬舌自尽

    问田伟东当年是怎么认罪的，似乎很残忍。在萧山刑侦大队突然把他拖到城南派出所审问之后，他就从一个刚开了几个月小饭馆的个体户厨师，突然变成了“杀人犯”。

    “1993年我高中毕业，参加了厨师培训，拿到厨师证后去几个小宾馆、餐馆实习。到1994年，我和女朋友一起开了个小饭店‘肖南门’。那时候我就想有稳定的工作，有了积累之后能成家立业。开饭店还借了1万块钱，虽然这个数字在当时算很大，但那时觉得自己年轻，人生还有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还不了？”他描述当时的心情。

    没想到命运跟他开了个玩笑。1995年10月刑侦大队带走了他，他开始接受“不吃、不喝、不睡”的轮番审问。第一晚，他怒而用头撞门，缝了3针，上半件衬衣全被染红。

    浙江省司法系统的有关负责人，后来也承认了刑讯逼供的存在。田伟东向记者描述，他经常被脱掉上衣、裤子后打，电警棍电击导致他浑身皮肤起泡，有人用毛巾包住粗木棍打他头，用皮带头抽他手指，用方便面附赠的叉子刮他胸肋部直到出血……

    其间，他曾经咬舌自尽，被送到医院，舌头缝了5针。后来他又咬舌头，缝线崩断……

    1997年7月11日，田伟东、陈建阳等被判死刑。“听到死刑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回到‘笼子’里，一个老乡一边哭，一边给我洗脚镣，说怎么会是这个结果。”

    2 每年写总结“认罪服法”

    1997年12月，在上诉后，田伟东等人得到终审判决，田伟东等4人死缓，1人无期。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不继续申诉。死缓期间申诉？我怕掉脑袋。”正式服刑后，田伟东研究了很多法律方面的书籍。死缓期间，他一心好好表现，争取减为无期徒刑。死缓的时候争取减为无期，无期的时候争取减为有期，一晃多年过去了。

    他说，在监狱里，他每年都要写年度改造总结，“总结的第一句，必须是‘我服从法院判决’，然后深挖犯罪思想根源”。

    “等我减为18年刑期，我30岁了，想法变了。我搞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我认命了。”他的语气出奇地平缓。

    3 父母从没怀疑过儿子

    今年1月田伟东刑满释放。

    “我坐那么多年牢，我父母一共来看了我110次，很少有人家里人每个月都来，我父母就每个月都来。”家人的信任无疑给了他极大的支持和安慰，他是一起被判刑的5人中，减刑最多、如今精神状态也最好的一个。

    顶着杀人犯儿子名声的田伟东父母，多年来也承受着巨大压力，田伟东说，除了父母，没有人相信他的清白。他父母想尽一切办法赚钱，比如一天拔草16个小时，就为了换回75元的工钱，补贴在牢里的儿子。

    田伟东现在说萧山话有点“大舌头”，因为他没有舌尖，吃东西有时候也会漏出来。“以后可别跟女朋友接吻都不行哦。”好在他还能自嘲。

    “听说两张案（叔侄强奸冤案）每人赔了110万元出头，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我父母这18年为我的案子，四处奔走，花出去的钱都远远不止这个数，更别说精神赔偿了。”田伟东说。

    “现在是物质社会，我们也希望有个说法，所以愿意坐下来谈赔偿。”他说，“如果你要清高，不谈赔偿也可以，你去坐18年牢试试？”

    4 五个家庭各有不幸

    其实田伟东还算幸运的，因为陈建阳等另外4人，连他们的父母都曾经怀疑他们的清白。

    记者在陈建阳家采访时，陈建阳不在家。不善言辞的陈爸爸告诉记者，那么多年来，他一直相信国家。

    “相信国家，国家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他说，“陈建阳22岁（虚岁，实际是20周岁）到39岁都在坐牢，年龄回不来，还有什么话好说。”

    其余3人的情况也大同小异。去年，朱又平戴着脚镣，在公安的监视下，探望了在病榻上的父亲。一周后，他父亲因为癌症去世。

    王建平后来从萧山被转到新疆服刑，他是5人中最后一个回家的。据说听到真凶被抓住的消息后，他就要求假释，没有及时得到反馈，他就绝食抗议，终于在今年4月28日回到家。他父母认为去新疆服刑也和儿子倔强的性格有关，因为他在牢里一直说自己是冤枉的，不肯写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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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情回顾

    □本报综合

    1995年3月和8月，浙江萧山发生两起出租车司机被抢劫杀害的案件，警方认定是萧山籍陈建阳、田伟东、王建平、田孝平、朱又平等5青年所为。

    在缺乏作案工具、指纹证据，主要依赖口供的情况下，两起刑案合并审理，1997年12月终审，4人被判死缓，1人被判无期徒刑。

    2012年，公安部门在侦查其他案件中发现此案的新线索，一名叫项生源的人，指纹信息与1995年3月出租车司机徐彩华被害案现场提取的指纹信息吻合。公安部门认为项生源存在重大作案嫌疑。

    2013年1月4日，浙江省高院对陈建阳等人抢劫、盗窃案立案复查。同时，杭州市人民检察院以涉嫌故意杀人罪批准逮捕犯罪嫌疑人项生源。

    目前，被判刑的5人，1人已刑满释放，其余4人在今年2月初到4月底，先后获假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