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地铁转公共汽车，我花了一个半小时才赶回学校的寝室。

    “都快考试了，昨天也不早点下班？”宁安安过来问我。

    “下班了，我看通宵电影去了。”

    “胸有成竹了，是不是？”

    “我太累了，想休息一下。”

    “考听力的时候能坐你旁边吗？”宁安安悄悄地问，“我的随身听坏了，最近没怎么听磁带。”

    “考砸了可别怪我。”

    “我给你买早点去。对了，晚上寝室有PARTY，301的哥哥们都要过来。”

    又是“友好寝室”的活动。

    “要买什么东西吗？需要我凑分子吗？”今晚不上班，赶紧参加集体活动。

    “你不在，昨晚上凑好了。寝室也打扫了。冯静儿说，派你打开水。”

    “好的好的。”我努力迎合。

    一夜没睡，精神不佳，一天的考试居然很顺利。只是我一闭眼，就想起沥川孤零零地站在电冰箱旁边，弯下腰以一种类似体操的姿势去拿牛奶的情景。多年以后，每次想起沥川，第一个在我脑海中闪现的，总是这个画面。然后，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忽然捏住，酸酸的，喘不过气。

    下午，我去水房提了两瓶开水，慢慢地往回走，还没走到寝室就看见宁安安飞快地向我跑来。

    “什么事？”

    “有美男找你。我的天啊，怎么能这么帅呢？”她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麻烦你一定请他到寝室里小坐片刻。让我们仔细欣赏欣赏，好不好？”

    “真是找我的？”沥川不会这么闲，但我还是加快了脚步。

    “冯静儿她们还有301的哥哥们已将他团团围住了。能不能请你告诉他，现在是打开水时间，如果他继续站在女生楼下，会出事故的。已有三个女生光顾着看他，提着热水瓶跟人撞了个满怀……”

    我大笑，以为她在开玩笑。等我走到楼下，地上果然有几个碎了的瓶胆，看门的大爷正在打扫。

    那个站在门边，穿着白衬衣和牛仔裤的，果然是沥川。

    “Hi.”他隔着人群向我打招呼。

    “Hi.”

    他走过来，顺手接过我的热水瓶：“考完了？”

    “考完了。”

    “考得好吗？”

    “还行。”

    “小秋，请王同学上楼喝茶。”萧蕊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才几分钟，她们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

    “不了。”我担心他的腿上楼有困难，何况他还提着两瓶水，“我们去餐厅。”

    “别去餐厅，晚上有派对，吃的东西早准备好了。”冯静儿热情地张罗着。

    “王同学赏个面子吧。”魏海霞软硬兼施。

    这群人，不把沥川绑架到楼上绝不甘心。女生楼的楼梯比电影院里的楼梯陡得多，我让大家先上楼，然后独自陪着沥川一级一级地往上走。

    他执意替我提水：“早上为什么不叫醒我？以后不能这样悄悄地溜了。”

    “为什么？”

    “万一失踪了怎么办？”

    我看着他说：“沥川，请你记着，就算我真的失踪了也跟你没有关系。你对我没任何责任。”

    他原本一直在走，听见此话，忽然停住脚步。然后，他放下热水瓶，转身就下楼。

    “哎！等等！”我赶紧追下去。

    他冷冷地看着我，沉默片刻，说：“你对这座城市一无所知，你对我也一无所知。”

    “那又怎样？这只是一个城市，你只是一个人。”

    “那你昨天为什么肯跟我走？”

    “因为你不会伤害我。”

    “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只有城市人知道危险吗？我问你，城里和乡下，哪一个更靠近野兽出没之处？在防范危险方面，我们乡下人更有直觉。”

    他刚要理论，萧蕊从楼梯上探出头来：“哎，怎么还没上来呢？王哥哥，快点啦。”

    沥川的眉头拧成一团：“王哥哥？”

    “我们这里都叫哥哥。走，上去坐会儿，晚上寝室有party。一会儿下楼去餐厅，我请你吃饭。”

    他伸手过来拉我。

    “怎么了？”我问。

    “你挡着人家的路了。”原来有人上楼。然后，咣当，上楼的女生一声尖叫。

    又碰碎了一个瓶胆。

    他继续上楼，仍是一级一级地走，样子很辛苦，我看着不忍：“可惜楼里没电梯。”

    “不然你们提热水会方便得多。”他说。

    （摘自《沥川往事》 施定柔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