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挽着沥川的手臂,走向画廊左侧的来宾签到处。沥川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王先生,画廊后厅有专门为您安排的休息室。”负责接待的女生说,“出这道门往左就是。”
“谢谢。”沥川问,“挂衣间在哪里?”
“就在这里。”女生笑盈盈地说。
沥川帮我脱下大衣,连同他自己的风衣一并交给她。
画廊的灯光不明不暗,幽幽的从天花板上洒下来,当中是几个古典风格的隔窗,后现代的绘画摆放在纯粹古典园林风格的画廊里,显得很别致。
“你喜欢看这些画吗?”沥川在一旁问。
“不大喜欢,也看不懂。”我说,“不过这画廊的设计倒挺别致,我很喜欢。”
我看见他脸上有得意的笑容。
“是你设计的?”
“不然人家为什么请我来?”
“那么,王建筑师,你是属于什么风格的?”
“自然主义。尽可能超越时代的限制。”
我想起一位我熟悉的先哲:“是不是就像庄子那样?”
“哦,你也知道庄子?”他有些吃惊,“庄子是我最喜欢的中国哲学家。”
“哥哥,你只认得950个汉字。”我笑,“跟我谈庄子,是不是有点奢侈?”
“我读过他的法文译本,上大学时还选过这门课。可惜教授是个中国人,地方口音太重,到最后我还是一知半解。不过,你也不是中文系的,关于庄子的知识,咱们应当是半斤对八两吧。”
“我父亲是庄子哲学的真正实践者。他向往自然,所以从城市来到农村。我们家不用电话,不买电视,连自行车都不买。我爸从小就告诉我,走路比什么都好。不过,我和我弟都背叛了他。没有自行车,我们求外公掏腰包;没有电视,我们攒零花钱上录像厅。”
他很吃惊:“是吗?你父亲拒绝现代文明?”
“我父亲说,现代和古代没有本质区别。”
“发人深省。”沥川看着我,脸上的笑意味深长。
画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年轻人占了多数。
我偷偷看了看表,才过了10分钟。
“哎,我觉得这个画廊里还是有那么一两个人不大像画家。”我看着人群中的一个人说。
“是吗?”顺着我的目光,沥川看见一个穿着灰色西服,国字脸,胸口别着一支钢笔的中年男人。他好像一直在找人,然后向我们走来。
“请问,您是王总吗?”那个中年男子说。
沥川微怔:“我是。”
那人递上一张名片:“东风玻璃厂厂长,许建国。”
“许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王总是香榭大厦、万科新城和龙岗酒店的主设计师对吗?”
沥川迟疑了一下,说:“嗯。”
“我们厂是资深的国有大型企业,可以生产这三个项目所需的双层呼吸式玻璃幕墙。”
“我只负责外观和园林景观设计。您应当和施工部门联系。”
“我们查过您的背景资料,您是建筑设计师同时也是建筑工程师。如果您说为达到设计效果需要某种建材的话,施工单位非买不可。”
沥川不动声色:“这种玻璃幕墙是高新产品,目前国内确有几家工厂生产,但技术指标不够过硬,我们一般从欧洲进口。”
“王总,我们厂能够生产出达标的幕墙,在价格、安装方面,您可以替施工单位省下不少钱。”
“外层玻璃的生产贵厂可能不成问题,可是,内层玻璃的Low-E涂料只怕不容易过关吧。此外,幕墙的安装技术难度也很大,我们通常是请瑞士专业安装咨询公司来负责。”
“我们厂具备建筑幕墙专项设计甲级资质和建筑幕墙工程专业承包一级资质。此外,我们特地从瑞士请来了安装顾问。”
“哪一位顾问?”沥川问。
“密林公司的安鲁斯先生。”
“是安鲁斯让你来找我的?”沥川问。
“我厂有3000名职工,有足够的生产能力,只是没有足够的订单。”
“许先生,您对您的工人负责,我对我的项目负责,咱们各司其职,您说呢?”
(摘自《沥川往事》 施定柔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