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梁凌 喜读书,爱思考,相信美好。一边煮饭,一边阅读,偶尔作文养心,出版有散文随笔集《一个人的行走》《心有琼花开》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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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一茶社,名曰“幸福里”,便一下子喜欢了,只觉它喜气洋洋,云里雾里地好。
又一日,见公交车上有一则楼盘广告,小区的名字诗意沛然,叫“梧桐里”,给我的感觉,是植有千株万株梧桐,有梧桐好引凤,有梧桐好听雨,有梧桐就有无数只绿巴掌,生命好蓬勃!
某日,于幽园闲步,四下绿雾葱茏,布谷声声,光影杂沓里,人也被映得碧鲜,脑海里遂跳出几个字“布谷里”“绿烟里”“熏风里”……
想了几想,我才突然发现,从何时起,竟中了“里”字的毒?
后来,去一座城,发现那里有许许多多的“里”。比如,平安里,那里总是四平八稳、岁月静好?
再如,知春里。春江水暖鸭先知,近水楼台先得月,那里,有许多柳,许多迎春花,一群群嫩黄的鸭?那里的水更暖,阳光更媚,春风更早,鸟鸣更脆?
开阳里,那里的星空更明亮?
还有,延静里,霞光里,芳园里,宝华里……都美轮美奂。
我知道,那些“里”,并不是我理解的“里”,它们只是名词,是街坊,是里弄。古时“五家为邻,五邻为里”,或者“五家为轨,十轨为里”,抑或“百家为里”……总之,它是一个百姓聚落,“在野曰庐,在邑曰里”,是贩夫走卒地,是烟火深深处。
但这正是“里”字的妙处,它毫不费力地把你引向一个错误,让你“误入藕花深处”,美得你不愿意回头。
其实,就“里”字本身来说,亦是美的,它从田从土,像是从泥土里冒出来的一个字,让人想起古代的井田,想起布衣百姓,纵是花,也只是烧汤花,很草根。
它还让人想起一部名著——《金瓶梅》。书里的一个个人物都很市井,都是从泥土里长出来的,从烟火里熏出来的,有血有肉地妖冶着,美丽,却有毒。
那个花木兰,她也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住在里坊里。从军之初,她跑到东市、西市、南市、北市采办她的行头。回来时,爹娘又穿越一个个里坊,出了外城郭去接她,她是里坊里开出的花。
还有不得志的苏秦,卖狗肉的樊哙,爱吃狗肉的刘邦,卖草鞋的刘备,卖枣的关公,都曾住在那里。
爱打铁的嵇康,爱做鞋的阮孚,好喝酒的李白,虾蟆陵下的琵琶女,也是如此。
白居易曾写过他眼里的里坊,“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那是大唐的里坊。
现在,那些里坊都不见,我知道,它们就在我脚下,归于尘,归于土,还原了“里”字的本意。想起林徽因的那句话:每一条路都是荒径,每一个人都是过客,每一片记忆都是曾经。
也许只是曾经,曾经,我喜欢过一个叫“里”的字,那么,且去喜欢,且去铭记。
倘我有一花园,可命名“百花里”;有一茶舍,叫“云水里”;有一书屋,唤“春风里”;有一厨房,名“知味里”;有一卧室,呼“酣畅里”……
此一段文字,“涂鸦里”。
有一段人生,“旅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