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条上的地址,在附近一条巷子的尽头,是处普通的平房,大门上挂着一把锁,门外的墙上有一个墨绿色的邮筒,旁边是个鲜奶箱,上面用粉笔歪歪扭扭写着门牌号。
我没着急敲门,而是谨慎地在周围转了一圈,找到巷口的一家小卖店,三两句话我就把那家人的底细摸清楚了。
这户人家姓阎,户主叫阎山川,是个报社记者,媳妇在中学当语文老师,家里有个七岁的小孩子。不过据胖大婶说,阎山川是跑财经新闻的,媳妇也很本分,没听说过这家人跟古董、文物有什么关系。
当然,这说明不了什么。我在附近的五金店买了把改锥,趁巷子里没人,悄悄撬开了阎山川家的信箱。信箱里有一份《河南日报》和一份《郑州晚报》,报纸都是当天的,上面什么记号也没有。
我把东西放回去,将信箱关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巷子,在附近找了家叫爱民的小旅馆住下。
我连续观察了三天,基本上摸清了这家人的作息时间。户主阎山川每天早上6:30出门,他媳妇每天早上7点带孩子出门,中午都不回家。下午5点孩子自己放学回来,拿钥匙自己开门。他老婆下午6点带着菜回来做饭,阎山川要晚上7点以后才回来。送报纸的邮递员每天下午2点准时投递,就送2份报纸,没有明信片或信件,晚上阎山川媳妇回家的时候开信筒取走。
这个情况让我非常迷惑不解。我心想,莫非屋子里暗藏玄机?得想个办法进他家里头看看。
我买了一顶帽子和一件夹克衫,又去玩具店里花200块钱买了一个变形金刚,等在巷子口。快到下午5点的时候,我远远看到一队小学生放学回家,连忙迎了上去,大声叫阎家孩子的名字:“阎小军!”
一听我喊,队伍里一个小孩子立刻转过头来。他打量了一下我,发现根本不认识,但眼睛一扫到我手里的变形金刚,就兴奋起来。
阎小军一把接过变形金刚,我摸摸他的头说,你爸爸一会儿就回来,我给你送回家去。到了他家门口,阎小军马上掏出钥匙开门把我让进他家。
阎山川家墙上是俩人的结婚照片,有道裂痕。看来阎山川的家境还不错,只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这家人跟古董有半点关系。我把阎小军叫过来,问他爸爸妈妈平时都在家里做什么,阎小军说摔跤。我问除了摔跤呢,小军说吵架。我耐着性子启发小军,让他再想想有没有收到过什么信或者罐子、花瓶什么的?
阎小军眼睛一亮,说他爸爸有好东西,藏在他屋子里的床底纸箱里。我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让他带我去找。他带着我就进了他的小卧室,他撅着屁股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纸箱子,上面还拿胶带封着。
我把箱子拆开一看。原来里面装的是一摞香港的《龙虎豹》杂志,上头一个个裸女搔首弄姿。我刚回到客厅就听到外头响起自行车的铃声,朝外一看,阎小军他妈居然拎着菜提前回来了。他妈推门进来,发现屋子里有个陌生的男人,吓了一跳。我放下变形金刚,满面笑容地伸手过去,说嫂子你好,我是阎山川的同事,有人给小军捎了套玩具,阎哥让我带回来。
碰到这种情况,绝不能着急走,一走就显得心虚。我这么一说她愣住了,我又说了一句:“阎哥给我看过您照片,您本人看着可年轻多了。”这一句话,先解释了我俩没见过面,又顺势恭维了她一番,以消除敌意。阎山川的媳妇被我几句话说得晕头转向,她把菜搁到一旁说:“这个老阎,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多买点菜。”
“不用了,嫂子,我还有别的事,马上就得走了。”我摆了摆手,身子却不动。阎山川的媳妇一听我要走,赶紧说你专门送东西过来挺辛苦,好歹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正盘算什么时候离开好时,不料门外忽然又传来脚步声,我和她同时转头,看到一个中年人推门走了进来,此人正是阎山川。
这一下子就是我心理素质再好,也不由得惊慌起来。老天爷你也太混蛋了,平时这夫妻俩上下班都准时准点,今天怎么这么寸,全都提前回家了。
(摘自《古董局中局2:清明上河图之谜》 马伯庸 著)